返回第十五章(2 / 2)无字花笺首页

翠羽恭敬道“太太点就是,妾身不敢造次。”

孟氏和颜悦色地说“每次都是我点我爱看的,早就看腻了。不如让你们点,也好让我看个新鲜。”

玉玫笑若清铃“三姐也太老实了,既然太太都让我们点,我们再推托,反倒显得一家子像打碎了的四五家子一样,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不肯亲近呢。”

孟氏莞尔颔首。故月现点了一出长生殿,玉玫点了卧薪尝胆,翠羽看一眼玉玫圈的剧目,含笑沉吟,要了一出孽海记中的思凡一折。

长生殿是常演的剧目,众人皆熟知因果。

孟氏感慨道:“唐玄宗再敬她爱她,最后在自己的生死前,还不是把她丢开了。身后又背了一世骂名。真是个笨人,估计死前还在期望自己的男人能像得势时一样硬气呢。”

翠羽遂说:“说起杨贵妃,又看到四妹点的戏,我想起西施也是一样可怜。红颜祸水等同薄命,最后不也被活生生溺死了么。笨也是好事,起码一直有个指望。西施就是太聪明了,才会替越王办事。最后鸟尽弓藏,越王利用了她,却容不下她的美貌聪明,才把她沉了江。”

月现讷讷地说:“我听到的是另一种说法。西施起初虽是被派去迷惑吴王的,但在吴王长年的专宠爱抚下,对枕边人真的动了痴心。她后悔当初为家为国来侍奉吴王,结果反害死了他,最后心如死灰才跳的江。”

玉玫笑道:“我才刚嘲弄世人最爱花好月圆呢,二姐就这样说。”

演至半折,月现忽起身告辞。孟氏问“是不是腿又疼了?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多谢太太,妾身休息一会便是,不必劳师动众。”

她正要走,玉玫又说“二姐是跪久了才埋下的隐疾吧,如今天阴多潮,容易犯疼。”

当年孟氏流产致使月现罚跪一夜的事人人都知道。她这样忽喇提起,仿佛是在刻意挑衅嘲讽。月现并不打算理会,且听玉玫又说“我那里有很好的药酒,方子虽土,效果倒是很好。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吧。”

一时满座皆寂,月现也恍惚了心神,半晌方意识到道谢。翠羽笑问“四妹怎么有这么好的东西,是老爷赏的吧。”

玉玫笑道“三姐到底是大家姐出身,什么东西都是赏来赏去的。那是我以前唱戏练功时,时常扭伤胳膊腿。戏班子里人人都有的药酒,不过是穷土药方儿,哪里登得上台面。”

她不待翠羽再说,拈了帕子一笑。偏生是当家子出身,笑声清脆穿耳。“听戏吧,杨太真思凡,从道庵里跑出来了,其它的姑子自然也心思不好,偏学作孽。”

翠羽听了,也不再说话,低首拈起樱桃放入口中。

戏越演越无趣,景行到后来索性告了退。他回到房中,看到若昕一个人坐在地上玩皮影。其他几个人又不知道走哪儿去了。他于是也坐下,默视良久后不由自主地长吁一声,连自己都恍惚了。

景行反问她“我哪里不开心了。”她的眼睛倏然幽深虚渺,说“你是不是听了四姨娘的话,不高兴了。”

景行稍一抬头,诧异地望她。她又说“我跟落霞说,我的手绢掉在那里了,让她先回去。”

景行没有回答,反问道“那姐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她低声道:“因为我想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我怕你会被欺负。”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淡薄的乌云,浮在她的笑靥上。“自从大哥哥走了以后,你就再也没好好笑过了。对我也很客气。”

她以从未有过的沉郁说出一件似乎很寻常的鸟与兽之间的杀戮。“我知道你怕。我更不敢单独留你和她们那么近。那天我听见,林大娘说大哥哥养的喜鹊成天吵个没完,就让人把二姨娘养的花猫捉了,饿一段时间再扔到他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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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然,原来她都明白,却选择遗忘。今天若非因为他,她或许再也不会提及蛰伏多年的胆战心惊。他抬目便是那双停驻在他身上惆怅而明澈的眼神,像是从远山飘忽而来的雨幕,逐渐洇湿他干涩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