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已成为首辅的姜大人破天荒的提前回了家。
陈容正在院子里看戏,台上唱的正是《游园惊梦》,只听台上俊俏的小生缠绵婉转地唱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哪里去?”娇俏的小旦拉长了尾音,轻柔婉转。
“那……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小生唱得那个百转千回,辗转难眠。
二人合唱道:“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好一个柔曼悠远、回味悠长!
五十六岁的陈容听得如痴如醉,竟留下几滴眼泪来。
“老夫人,您这是……”
一旁的茜婆婆见了,赶紧掏出帕子,给陈容擦眼泪,不免埋怨了两句:
“是您老人家说太冷清,嚷着要看戏,您本来好好的,这戏一看,得,又惹得您哭了!要依老奴看,这戏也没看头,还不如将这戏班子赶出去得了!”
台后的班主听了这番话,冷汗直流。
这要是今日被赶出姜府,明日就会传的人尽皆知,他这戏班子也就不用演了,还是趁早收拾东西回乡下种田得了!
台上的台柱子青衣小旦也是急的险些忘词儿了!
要知道这姜府,可不简单,这可是那位首辅大人的府邸,要是今日在这儿出了差错,他们戏班可全完了!她也落不得好!
“瞧你说的……哪里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陈容整个人歪在摇椅里,摇摇晃晃。
“这出《游园惊梦》本就容易引人落泪,老太太我哭了,才证明他们演的好呢!”
就是,就是……班主和青衣小旦心想道。
“不过这靡靡之音听多了,也确实伤身,还是换一出戏吧!”
陈容抬抬手,就有丫鬟送来了茶水。
茜罗这才满意了,对着戏班里的小厮,交代道:
“我们老夫人的话,你小子也听见了吧?还不赶快告诉你们班主去!”
小厮听了擦了擦汗,连忙应下了,就去台后寻班主去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台上又换了新戏。
“冷冷十月天北风紧紧吹,昏昏落日时武松野店醉,一手拿棍棒敞衣挺胸膛,踉踉又跄跄醉步上景阳……”
伴随着一段敲锣打鼓的念白,一位魁梧武生上了场,他翻了个跟头,绕着舞台走了一圈儿,中气十足地唱道:
“狂风阵阵,怒吼声声,我武松步步向前行,走向注定的独木桥……我好似过河的卒子
,莽莽山林中前行有大虎……”
陈容听了足足两段,才听出来这是哪出戏,对着茜婆婆说道:
“这是《武松打虎》……倒是比《游园惊梦》闹腾!”
“总比先前那出让您听了伤心的好!”
茜婆婆看这出戏越看越顺眼。
“你真是……”
陈容本想取笑两句,话到嘴边绕了两圈,终于是咽了下去。
“夫人……”
姜衔不知道几时来的,他突然一出现,把陈容和茜婆婆两个人都吓到了。
陈容连忙给茜婆婆使眼色:他来了多久了?
茜婆婆摇摇头:老奴也没注意!
陈容只好挤出一张笑脸,关心道:
“老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茜罗,还不给老爷端个座来!”
“不用了……”
姜衔站在那里,身形佝偻,形容狼狈,毫无平日首辅大人的威风,眼底一片阴霾,深得陈容都不敢多看。
陈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叫停了台上的戏,问道:
“老爷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姜衔看了她一眼,眸子低垂,沉默了半晌,答道:
“阿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