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存的角度来说,我们应当知足。”
老李擦拭着酒杯,神色有些僵硬,但很坦然;玻璃杯映着整个不大的酒屋的扭曲的影像。室内昏黄,只有两个人。
“可是……”秦犹豫地朝门口望望,终于不说话了。是啊,这是应该的:这座酒屋太老了。
但事实上,老并不是问题所在;遗忘才是。
他们被太多的人遗忘了。
秦坐在一张凳子上,出神了。他记得,在他小的时候,七八年前,这里一度洋溢过热闹和欢笑……岁月从指缝流走了,墙壁斑驳了,门庭被荒草掩没了。
“别老坐着。去,扔了。”老李递来一袋垃圾。秦不是很愿意,但他还是去了。
推开屋门,天色有些昏暗——这是常有的现象,风呼呼地灌进屋内,倒是廓清了他一时的抑郁;旁边,有新开的酒吧,迷眼,喧嚣,又浮华,肮脏……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他不是该顾着他的本分就好的么?不来,那是他们的损失。
秦有些气了。他回进屋内。只是,或许,当他有一天真能懂得他本分所在的话,他会对今天抱些讪笑的。
出乎意料,秦瞧见有客人坐在吧台前。他熠熠亮起来的眼眸,却突然迅速黯淡下去:他认出了来人。
老李没有说什么,即便他说了,男人也不见得会理;他调酒,置上杯子,推到男人面前。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哪怕本身颇有些可爱可敬的价值,旁人也难以了解,而对他的冷淡,难免抱些不痛快的表示。秦并不掩饰内心的失味,坐在男人旁边,故意啜地很响。可是男人并不在意,他仿佛是一座孤岛;他仿佛来了,却让人不敢肯定;他头发多,留着很长的胡子,表情几乎没有变过。白天,他到湖边的木屋看守,一个人对着渔塘,发呆;或是自己钓点鱼,渔塘主也没有说过;不然,逢上确无事可做的日子,他就在草地上支起画架,一小时一小时地画下去。偶尔,会有人来,可是只远远地与你招呼,而他便也远远地投着目光,像仍在钓鱼。至于工作外的时间,那对他是不可想的:他化了多大劲才消磨过去……可是他从来不抱怨,也从来没想到去和别人倾诉什么,倒不是不想,只是由于习惯,由于其他他也不知道的理由。永远的黑色衣裤,一顶呢帽。总之,他像一块布满棱兀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