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瓦妮娅？”保罗回应那个不可思议的声音。明知是幻听，明知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保罗却条件反射似的，喊出那个名字。

“这是爷爷生活过的城市。”密瓦妮娅俯身，双手轻轻搭在保罗肩膀上。“我一直想来这一次。和你一起，在这里的大教堂做一次礼拜。从前，爷爷也经常来这做礼拜吧。”

面前的利弗茨大教堂，突然显得庄严无比，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神圣的光芒。

儿时的回忆浮上心头。那时，保罗寂寂无名，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家乡，去大城市谋生。等将来有出息了，带妹妹密瓦妮娅去利弗茨，去爷爷曾执教的利弗茨大学，去利弗茨大教堂做礼拜。

“要是早点带你来利弗茨玩就好了。”保罗感到一丝惆怅，又不禁笑了出来。“从前，你们说我能继承爷爷的遗志，成为神学硕士、去大学教书。可惜我既没当上大学教授，也没有硕士学位。

“对不起啊，密瓦妮娅。之前写的信，其实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在攻读硕士学位，也没有人给我布置社会调查的任务，更不可能在将来哪一天，突然变成神学硕士。”

“我知道，”密瓦妮娅摇摇头，“我都知道的，哥哥可厉害了。你在阿凯德莱学习魔法，后来又当了利弗茨大学的教授，还去埃特里亚做大官。”

“哦，这样……”保罗摸了摸泛红的脸颊。那段经历表面光鲜，但深究下来，他在每个职位上都没做出值得称道的成就。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被迫坐在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尸位素餐。

“哥哥喜欢做大官吗？”密瓦妮娅问。“当最高议会议长——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

“憧憬过吧。”保罗渐渐平复下来，在密瓦妮娅的搀扶下起身。利弗茨大教堂射出的光芒仿佛比之前更强一些，人群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消失在远方。

“以前我想当主教，当一个教区最厉害的人。信徒拜伏在你脚边，你从容地对他们说，请起吧，我们都是露恩女神的仆从，没有高下之分。后来，我是最高议会议长。不管什么事，他们都要先问我。然后呢，我就告诉他们，以后要大家协商着来，不能我说什么是什么。可是……”

保罗抬头望天。淡蓝的天空中，几朵云从远处缓缓飘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渐渐崩坏。我想，也许我是个绝对主义者。我相信，有些事就是错的，是不道德的。所谓大局呀世界和平呀，无非是借口。露恩女神一定在某个地方，把我们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管加多少限定词，不该做的事都是不该做的。即使暂时没受到惩罚，总有一天要被露恩女神清算。”

“不会有事的，哥哥。”密瓦妮娅温柔地说。“我原谅你了，所以不会有惩罚的。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保罗看着密瓦妮娅，无奈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又发觉她已经长大了，大概不喜欢这样。保罗只好将手再缩回去。“就算露恩女神原谅了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不要认死理啦。”密瓦妮娅拉起保罗的手，走向大教堂。“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犯下任何罪。因为，这里是梦境，不是现实世界。

“哥哥，你相信吗？一天，突然有人跟我说，其实我是露恩女神，要去拯救世界。那么多人信仰你，你总要回报他们的对吧？可是我内心里，仍然是你的妹妹啊。当我知道，你在阿凯德莱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真的好高兴。”密瓦妮娅稍作停顿。“或者是选择了莉泽尔，我只是她的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