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多年构筑的旖旎幻想,生命中最伟岸男子在心中的光辉塑像首次出现了裂痕。她忽然喃喃“听说大姐姐就要当娘了。”
她指的是蔡玉铖的屋里人江氏已怀孕七月。若晔寄回的家书中稍提及此事。
“她的第一个孩子,却不是她的孩子。”
若昕面对着和暖春阳,纯净的日光照在更纯净的梨花上,生出过于明亮的暧昧光泽。她凝视低语“你说他将来,会不会主动去寻别的女人?如果我不能生子或是即使我能,也并不影响他的拥有。”
满园春色间,男女情事第一次误闯入她的生命。却是这样的不合时宜,既不代表两情缱绻,也不关乎责任,不符合义务。仅因情事最初始的目的欲望。她对一直持积极态度的爱情产生了全新的迷惘。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那是世上众多男人的本性,即使无关爱情,也不因为责任义务,甚至有悖于道德常理,但是得到了众人对自然法则无比痴迷的庇佑和首肯。
这一迷惘也未有片刻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二十余日后,谢欲发起了高烧,全身发满了红疮。当大夫诊断出老爷是染了脏病时,很快全府的的女眷都成了众矢之的。少至豆蔻少女,长至娇俏媳妇。再后不多时,挽绿被人揪出。她病情不那么重,只是身上有同样的疮疖。
午后,挽绿被带入幽兰院,由孟氏亲自问话。但还没说几句,就被暴怒而至的谢欲生生打断。他朝挽绿一顿批颊后,啐道“贱婢,你为何要害我。我抬举你脸面,本想过了端午就给你名分!你这贱人。”他所言究竟是否为实,是否真心都不重要了。
挽绿没有任何反应,在谢欲停下攻击后,她平静地解开外衣的纽扣。屋中没有第四人在,其余人都被叫出去了。她面无表情,在二人的瞠目中脱下一件件衣裳,直至露出本应光洁的胸膛后背。除了肤如凝脂外,上面还布满了令人作呕的伤口,新旧不一。犹如一片刚经历战争后的土壤,但不是人的斗争,而是野兽的厮杀。充斥绝对的血腥,毫无底线,不讲原则。啃咬抓挠,不至血肉模糊不罢休。
她解下手上的玉镯,往他头上狠狠掷去,却对孟氏哀戚嘶吼“太太,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监视他们。你会完成我的一个心愿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天,你明明看见这个疯子来我房里。你明明在窗外听见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我!”
她的泪水忽如决堤,冷笑道“太太,你身上有吗?他会对你这样吗。你嫁的是人是鬼,二十年了,你清楚吗!”
当下人再被传唤入内时。里面的场景自然让他们浮想联翩。老爷额上血流不止,嫌恶地命人拖走她。太太以手覆面,似是疲惫到了极点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而挽绿衣冠不整,凌乱的衣物下半隐半露的可怖痕迹。不过,他们哪怕心中天马行空,但早就学会噤若寒蝉,明白沉默是金更是命。他们将面如死灰的挽绿拖走时,没有注意地上她解衣时掉落的贴身之物。那是一本已经翻皱的小人书。
挽绿因“勾引毁害主子”的罪名,被行以罚杖一百,赶出府去的惩戒。但凡被逐出府的丫头,不是有疾,就是品行恶劣,且外人对豪宅的深闺密事都略知一二。平白无故逐出府,在外人眼中清白都很成问题,故在外很难存活。不过挽绿不必担心出府之后的事,她在第五十杖时便熬不住刑,当场毙命了。
景行看着她的尸体一点点凉透,被两个下人媳妇从
从角门拖了出去。他又碰到若昕的指尖,寒凉似屋檐下的冰棱子。只是现在四月底,即将入夏,日头已有几分毒辣。她面色惨白,低声道“回去吧。”他忽然浑身一凛,她的语气中麻木远大于失望。
刚过石桥,在湖的另一边。他们撞见了玉玫。她今天精神很好,和之前见到大有不同。头戴金玉花钗,耳坠明月宝铛,腕间翡翠宝石叮咚作响,一袭华彩长袍愈发衬出她不可直视的绝色美貌。
如同景行刚见到她时那样。仿佛一场最美好,最真实的春花秋月,伸手就可触及。
若昕却没有打算理她的意思,招呼也不打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她却是有备而来,冷笑道“真可怜,跟了这样一个畜生。”
若昕侧目瞪她,咬牙低声道“她是很可怜,但不许你侮辱我爹。”
她依然很淡定,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反诘道“嗯?难道三小姐不认为是你爹害了人家么?当牲口作践玩弄,还传了她一身脏病,结果到头来还诬陷到她身上去了。实话实说也成侮辱了?”
“呵,证据么?”她笑得珠摇翠摆,“他在外的风流还需要人特地去找证据?我想估计他自己一定也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染来的吧。”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她蓦然转身,轻莲几步后回首,像在看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如果你真的硬要一个,那我告诉你。我就是证据。”
她又走近他,低声轻笑,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景行,我现在就像我原来那样,和我刚来的清晨一样。我很感谢你那天看我的眼神。因为你是第一个用单纯认为我美的眼神看我的人,而不是,在欣赏一个玩物应有的美丽。”
她慢步离去,边走边吟唱:“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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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刚起床去湖边浣洗衣物的小丫头,成群结伴还带着朦胧睡意,踏踩微凉,在芳华院后墙蔷薇丛边的一株樟树上,发现了自尽的玉玫。她既没有穿姨太的华贵袄裙,也不是一身戏服。她梳着两条麻花辫,不着环佩,穿一身朴素衣裳,荆钗布裙,宛如昔日荇菜轻歌的农家女。彼时第一批蔷薇正于篱笆边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