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伏在她身前,只能看见她胸前一串青绿色葡萄石,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明白那是葡萄多子的福兆,更明白这一胎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您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她从瓶中取出一支艳如晚霞的红梅。景行以为她会称赞,结果她却似笑非笑地摘下一朵簪在鬓边,和身上碧水蓝的锦袍极不搭调。她牵动唇角,笑道:“我记得时候,我娘取笑说我穿红色真丑。将来穿戴凤冠霞帔,一定是最丑的新娘子了。”
“没有其他颜色了吗?”她将他松开,淡淡地苦笑一声,长吁道:“托你的福,我一定会生个男孩子。”
他回去时,若昕正坐在床上心翼翼地做绢花。她近来一直忙于此,手艺也愈发地好。不仅一开始的海棠,连牡丹,玉兰,莲花都做的有模有样。景行没有打扰她,因为若昕曾悄悄告诉他要给孟氏送一份年节礼。
为避免她分神,景行就回自己房间去看书。当他刚走到门口时,看见门槛前放了一排竹编生肖。一共十二只,不过才掌心大,栩栩如生。他一枚枚仔细地捡起,放在床边的案上,立马出门向园子的假山林跑去。
饶了几个弯,终于在一个石子洞下找到诚至。他就和衣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编动手中的竹丝。景行并没有向他行礼,不知为何,他觉得没有必要。诚至抬起头,并没有什么期待或开心的神色。
他开口笑道:“谢谢你。”
诚至这才站起来,头上还是顶着那只竹编鸟,像他的帽子一样。他盯着景行看了很久,神情疑惑,许久才说:“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怕你,应该讨厌你,总是在我面前背后表露出来
来。我想看一看你到底哪里可怕,又是哪里讨厌?”
景行只能缄默,他说的并不是夸张之辞。若是孟氏一举得男,他养子的身份将会比一个招子的下人还要尴尬。
他忽然问起年龄,景行告诉他后,他低沉地回答:“哦,比我四岁呢,真。”他把手上的竹编拿给景行看,那是一只编了一半的喜鹊,只差双翼部分未完成。“想学吗?我教你。”
他们的相处出人意料地融洽亲近。直到送餐的车轮轧过青石发出声响,诚至已经直接叫他的名字,也不愿意景行称自己少爷。他直言那句称呼一定会是他的灾难。
诚至又送了他很多竹编的动物,全是蜻蜓,喜鹊,鸽子,蝙蝠之类的飞物。景行必须要回去了,若昕八成已经开始找他。
等他回到若昕院里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用饭了。鲜蘑炖鸡汤,葱油鲫鱼,芙蓉虾仁,新鲜的火腿炒嫩白菜,加豌豆粟米。然而她端着一碗汤,呆呆地搅动勺子,看上去没什么胃口。
景行不明就里,于是去问挽绿。挽绿忧心忡忡地回答:“那天在太太房里的蜘蛛是有毒的,而且经人一看,不是我们这儿会有的东西。连二姨太屋里的人都被林大娘带去问话了。”她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景行走到三姐面前,拿出怀中的刚学的竹编蝴蝶,放在她掌心。她终于眼睛一亮,把汤碗都差点摔了,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会偷偷给我做的,就想让我惊喜。”
她很快就忘了那件事,让景行放下了心。但下一刻她的另一句话却让他更加惊慌失措。
她舞动那只没有生命的蝴蝶,仿佛它在春光旖旎中翩跹。“我送你绢花,你送我蝴蝶。我今天早上正好背了一篇蝶恋花呢。”
景行记得那是苏轼的一篇名作,忽感隐隐不安,忙想用话岔开。她却音色清亮地背诵起来:
“花褪残红青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