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章 四招(2 / 2)锋镝不废我弦歌首页

鄂敦他腊全身如一根柱子般静止不动了。

雪停了,风也小了,周遭尽白,只二人如两黑点,于天地间点缀。

崔子健一长身,双手推出,一股轻缓而横波极广之真罡,由他掌缘推出,慢慢卷向对方。看似缓慢,但一出手就封住了对方所有闪躲的路线;看似轻柔,却在一股之后,绵绵不断有真罡注入,于轻柔中隐藏莫名莫睹之威力。

“一线潮”——灵隐崔家屹立江湖八大家千年不倒之三大气功绝学之一。

当年崔家一位前辈在钱塘观潮,兴之所至,赋诗一首,曰:

十万天马至,盐官击中流。

溪头寻桂子,枕上看潮头。

举杯侧对月,簪花斜倚楼。

谁借天宫火?煮沸大江喉。

回到灵隐家中,他将诗写下后目注其上,竟一天一夜未动一步,之后便创出这“一线潮”的功法,气劲如钱塘之潮,初看平静轻缓,实则绵延不绝,可将数掌之力叠加于一线,直到对手身前,才如惊涛拍岸,怒潮遏堤,生出爆炸般的杀伤力。

柱子突然变成了塔,镇潮的塔——鄂敦他腊双手环抱于胸前,气劲突出,似化作一座六层之塔,巍然挺立,若有若干老僧舍利藏于其中,一线潮沛然之势遇塔则变为轻缓,从两侧绕去,不复再具摧毁之力。

崔子健大惊,他虽知对手有接近神迹般手段,也想不到自家秘传之气功,一个照面间便被轻松破去,且立时反攻过来。

那鄂敦他腊双手朝前一吐,气塔竟如倒塌般,猛可朝崔子健砸来,“老僧已死成新塔”,这一遭,天地如被高塔遮蔽,尽是一片乌黑,还令人生出塔倒人亡之无可奈何之感。换作旁人,只怕立时心绪灰暗,再无抵抗之力。

好个崔子健,曾经历过大光明,就能挺过大黑暗,双手一翻,立刻施出崔家三大气功绝技之二:“双击浪”。

适才新文襄以为他所面对的,就是此式,其实不然,双击浪乃崔家另一位先祖所创,名字看似也与潮水有关,其实不然,只是气劲确实一分为二,第一重虽猛,其劲只在寻隙,也就是找出对手力弱之破绽,接着第二重劲几乎同时尽侵入其破绽,倚强凌弱,有倚天挥长剑,跨海斩长鲸之势。

气塔与第一重气劲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金属兵器撞击的嗡嗡声,就像两种有形的武器相遇,双方抵在空中,全力较量。

当年崔家先祖就是在个铁匠铺里自创了“双击浪”,当时他正在用手指弹一把一次成型的宝剑剑脊,龙吟声响起,他心神突然飞远,想起了少年习武时一些事情,后来老板连声招呼,他才收摄心神,重回铺中,再弹宝剑,发现适才听到的连贯龙吟声中有了瑕疵,他运气传功,甚至发现了剑上的瑕疵之处。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回到灵隐家中,才豁然醒悟,潜心钻研三天,将这无意中得来的气功心法创立成型,成为崔家三绝之一。

如今,这绝学又在顷刻间发挥出功效,于对方六层气塔中发现三、四层之间有一处气劲松懈的缝隙,立刻集全部内息,猛攻过去,在那瞬间,鄂敦他腊的气塔在半空中微妙得扭曲了起来,差点儿就像折断了一般,从三四层那里弯曲了下去。

漫天的黑气欻然尽灭,全收在气塔三四层处的小小空间,由放到收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张力,与双击浪的二重劲全力相搏,两股劲气都从包罗万有化为刀刃般薄,力道凝练产生了爆炸般的恐怖能量,空中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二人之间狂飙涌起,劲风如刀扑面,官道两侧的树木连连折断,就连那丛青草也连根拔起,并化为齑粉。

两人却悄立当场,寂静无声。

即便谁还想说甚么,也说不出口,他们从身外到体内,都已被自己提聚到十二成的内息胀满,虽然只不过交手两招,但就像已厮杀了千招万合,在鬼门关前走走停停良久了一般,高手过招,有时就是一招半式,力判生死,二人乃当今天下高手中之高手,此刻都已知晓,二人之间的确最多就是四招分输赢,也分生死了。

鄂敦他腊双手又是一抱,整个人似是抱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一般,然后他和那虚幻的柱子似乎立时合为一体,连人带柱朝崔子健没头没脑的撞来。

崔子健突然心头一动,想起对方适才所说之话:“天地间有四维,是以我的绝地天通一共有四招”,所谓“绝地天通”是要断绝天地之交通,那即是要粉碎天地间之四维,适才对手第一招其实是倾斜大黑气塔,后来在自己的双击浪冲击下干脆碎塔相应。若塔是天地间一维,则这一维已绝。如今这一下又幻化出巨柱形状,显是第二维,那么巨柱声势再大,也是虚招,其实是要坍塌崩碎掉的,内息气劲都是为此而来,是以对手这连人带柱的一撞,自己若与之硬拼,则正中其下怀,可能会裹挟利用自己的罡气,再生出新力打击自己。适才一记硬拼,自家也知晓自家事,若非双击浪的独特运气方式,单靠内力,自己其实并不是鄂敦他腊多年修行的对手。

电光火石间一念至此,崔子健再不硬杠,抽身游走,人如“一线潮”之波动暗潮,只不过用于身法;气如“双击浪”之第一重劲,只不过用以防守。

鄂敦他腊呆滞的眸中终于闪动出灵光,崔子健从他目中看出了嘉许之色,他自己也从这应式中体会出无尽的快意,自他神功成就,何尝采取过守势?何曾用过虚招?错非在对手强大压力下,他绝想不到自家的内功绝技也可以化为身法和防守,一经施展只觉变化无穷,天地又广阔了许多,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书痴喜得绝版佳作,诗痴吟得难觅佳句,钱痴挖得满窖佳镪一般,大为畅快,只想连浮三大白。

可惜只是想想,鄂敦他腊又变招了,他双手从环抱改为平举上翘,之前人柱合一的气柱似裂成四截,信手抛掉。但崔子健只觉那四个气柱成了有形之物,堵在自己的前后左右,他身法连变,可对手上翘如飞檐之手,就像遥控着四个气柱一般,也跟随着自己变化,且不断收紧,要把自己罩在其中,逼迫自己硬接硬架。

崔子健从未遇到此等招法,但他毕竟一上来就遇到对手大光明的笼罩,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理对手这是甚么路数,绝不硬接,一味游走。

但对手双手微动,自己身形就要大动,如此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力脱了,崔子健目注对手又是灵光一现,对手双手如飞檐,莫非是模仿屋宇亭庭,那四个气柱其实就是建筑四角,要把自己困在其中,借己之力裂开这第三维,同时借力打力,重击自己。

比武之前,他从无此类想法,如今在真罡激荡中,他的眼耳鼻舌身意以及全身息关大开,身体感官灵敏地捕捉到一切,又迅捷做出了判断,几乎是想到的一瞬间,他已做出了反应,身形斜斜掠起,就像穿窗而出的飞燕,突破了重重罗网。

崔子健正自得意中,耳边传来“嘿”的一声,接着只觉金光闪闪,当头罩来,自己就像一只飞燕,刚脱樊笼,又被罩入一个高大的帐篷中,广大无垠,再难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