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老汉因为将自家的水田典卖了出去,也迫不得已在此处开垦,而这样的压力会比起过去更加沉重。
毕竟开垦新田同样需要向官府报备,《诗经小雅北山记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的土地都是属于朝廷的,所以他们的生活只会比起过去更加辛劳,可身为一个农耕社会,他们这些小民没有了田地自然就没了活计。
所以说他们没有办法去选择其他的营生,他们甚至只能临时在这里建起了住处,环境也是十分简陋。
“是你们?你们都是读书人,怎么来我们这种地方!”
说话的女子从屋里端来了一壶水,他们父女二人在这里相依为命。
开垦田地自然是十分劳累的事情,她端来水就是想要让父亲解乏。
他们这里自然喝不起茶水,即使是城里的那种粗茶。
不过此行他们身后有一位比起二位更为年长的青衫男子,不过这种年长不是从形貌上而是气质上,更为稳重成熟。
可是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这位粗钗布裙的年轻女子不知道的是这种久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江志走近身丝毫没有因为女子不善的语气而退却,因为当初他们二人也曾与他们父女二人说起过,一定要帮助他们伸张公道。
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对此寄予众望,可是听闻二人去往汴京的消息后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当初二人在这方城县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也有一些人还在好奇两人的目的,谁知道一声不响的就去了汴京。
自然被人视作了因为害怕所以灰头土脸的从方城县离开,说对二人有恨意也谈不上,只觉得二人言行不一罢了!
江志神情认真,说道:“军叔,青娘我们绝对没有害怕,我们去往汴京就是为你们伸冤的,朝廷派来了官员到了方城县!”
“真的?”
江志再次点头,认真道:“千真万确!”
说着看向身后的人,说道:“这位是?”
江志在短暂迟疑后,说道:“这是在下的一位长辈,与我们随行也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而来!”
那唤作青娘的女子也不怀疑,脸上也多了些笑意,这二人也不知何时生出了情愫来。
“给客人端碗水!”
身后一道有些低沉沧桑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那里歇息的罗老汉,对于自家女儿与那书生生出感情一事并没有想着攀附富贵的想法。
而是并不看好两人的未来,若是那书生将来真的高中如何又看得上当初的农家女,有时候门当户对是一件十分现实而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所以他出声也是打断了二人,心里想着若是有机会得和自家姑娘说的清楚些,莫要怀着这些想法。
那青娘却是浑然不知,走了进去拿了几个碗盏,十分粗制的碗盏没有汴京酒楼的银器,也不是珍贵的瓷盏。
江志与张安乐二人脸上有些为难,要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可不是普通人,江志正准备帮忙出声推辞的时候。
就听见一道声音:“那便有劳了!”
此人正是杨秉,他没有随着众人的队伍进城而是轻装简行的来到了城郊处,决定自己好好的认真了解底层的现状。
有时候亲眼看到的胜过了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杨秉接过了碗盏十分自然的寻了一处坐了下来。
没有丝毫的架子,远处的贴身随从李宗槐护卫在,也不担心有心人的加害。
“老丈,此处没有水源而且风沙积累并不是一处良田,开垦的田地收成将来也是一般啊!”
这城里的田地基本都靠近湖泊,水塘所以方才称呼水田,而靠近里湖泊水荡、濒江洼的都是良田。
见到面前之人也是真正的了解农田,也是长叹一口气道:“如今那些肥沃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垦完了,若不是此处太差也轮不到我们父女二人开垦!”
这青娘虽然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是早早的就帮衬着家里田地的事情,这开垦也是两人轮流歇息着来。
而杨秉自然不会去说,为什么有良田不去开垦的话,他当初在西北任县令之时,也曾真正的去关心了解过县里水田。
若是说这大宋最早的清丈田亩,那应该是在西北路的绥德县。
他真正的了解过底层小民的生活,也不会忽视他们的感受,若是与他们离开的太久,那么变法也无异于空中楼阁,也说不出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他觉得王荆公变法的失败就是在于他与底层百姓离得太远,太过急迫所以才有了失败。
他希望自他始完成变法图强的目的,那么那位还未出生的王荆公也不会再走上一趟这荆棘路。
两人交谈了许久,而张安乐和江志就恭敬的站在一边听着,他们没有想到杨相公会如此在意一位老农的看法。
那青娘看着杨秉,说道:“你们这位长辈看起来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平日里想必也是一位好相与的人吧!”
这位是不是好相与?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江志难住了,在朝堂之上那般义正严辞态度强硬,可与小民又是如清风化雨,随和没有架子。
恐怕他们此生都没有想过这么大的官会亲自与他们并坐在一起,讨论田地收成的问题!
而此刻的方城县衙也是乱作了一团,他们可是早早的就收到了文书,听说朝廷有一位相公亲临。
可是依照时辰也差不多也早就应该进城了,安排出去的眼线也没有看见踪迹。
县衙里上上下下的官员,左官还有小吏都已经站在了城外候着了,所以气氛都十分紧张,因为朝廷派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可大概率还是祸事,向来遵从无为而治的方城县县令此刻却是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