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胭脂听到郑秋生的话,表情松动了一刹那,但是想到家中惨死的父亲和自己受到的那些侮辱,梁胭脂便又一次硬起了心肠。 她咬着银牙,看也不看一边的郑秋生,只是跪在那儿低着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郑秋生付出代价来。 顾朝岳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想要摇开手里面的扇子。不过瞥到坐在堂上的马良,顾朝岳还是忍住了装逼的冲动。 “这就奇了,”顾朝岳笑道,“你们两个一个说这个绣鞋一定是他丢的,一个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把绣鞋带出门,两相矛盾,肯定是有一个人在说谎吧?” 郑秋生已然被梁胭脂伤透了心,他磕头磕在地上,不顾灰尘和地面坚硬,声音却平静了不少:“大人明察!!我绝对没有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梁胭脂听到郑秋生依旧是这般咬紧牙关不松口,再想到刚刚郑秋生的那副可怜的模样的,饶是个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开始在心里面嘀咕了起来——难不成他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他干的? 但是想到那只绣鞋,梁胭脂刚刚软下来一点的心,便又一次的坚定了起来。 马良已经在之前就和顾朝岳以及柳步蘅串通好了,事情也确实在按着预料的方向发展着。马大人一颗红心甚是欣慰,此刻听到郑秋生这么说,便一拍惊堂木,说道:“既然你说这绣鞋绝对不是你丢在那儿的,那我问你,郑秋生,这绣鞋是梁胭脂什么时候给你的?” 问到这话,梁胭脂和郑秋生的面色便显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郑秋生偷偷瞟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梁胭脂,随即又赶紧低下头。他沉默了半天,刚刚想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一边的顾朝岳说道:“郑秋生,我可劝你想清楚了,这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若是瞎编了什么胡话来欺骗县令大人,到时候就可别怕被人戳脊梁骨。” 可能是顾朝岳留给郑秋生的心理阴影还挺大的,听到他这么说,郑秋生原本还盘算犹豫的心理一下子就没有了顾忌,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在定亲之前,在一年前的乞巧节上,胭脂偷偷塞给我的。” “陪审团”的老人们听到这话,顿时就有好几个瞪大了眼睛。尽管通州城算是民风开放,况且民间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但是梁胭脂的这个行为确实还是有些越界。 青年男女互赠礼物没啥,定亲前互赠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这绣鞋乃是贴身之物,和荷包帕子之类的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表达的也不是一个意思。 怪不得这回大人没有开堂审案,这私相授受的事情,还真的不能传开了。几位老人们互相打了个眼色,便决定将这事情烂在肚子里面,谁问都不说。 梁胭脂则垂着头跪在那儿,一言不发。 “梁胭脂,”马良可不会放过她,“郑秋生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梁胭脂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回答的速度还挺快的,她说完了那三个字后便赶紧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肯定是郑秋生做的原因。” 梁胭脂信誓旦旦的:“当初我将绣鞋给他的时候,可是没有别人知道的!若不是郑秋生,谁又能晓得,有一只绣鞋在他那儿,还是我的绣鞋呢?” 这……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马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吱声,顾朝岳便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好,梁胭脂,我问你,当初你是在什么地方,将那只绣鞋给了郑秋生的?” 梁胭脂说道:“是在我家门口。” “那当时有没有什么人看见你和他在一起?”马良和顾朝岳对视了一眼,接过了话茬。 梁胭脂摇头:“未曾。” 马良眼睛一眯,沉声道:“梁胭脂,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梁胭脂被马良突然冷厉的语气吓得略微瑟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地,她便又挺直了背脊,大声说道:“未曾有人!” 郑秋生跪在那儿,双手被长长的镣铐锁着,此时此刻听到梁胭脂的话,竟然是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镣铐在郑秋生的动作下哗哗作响,众人被他的响动所吸引,便齐齐向他看去。 郑秋生大声道:“大人!她说谎!当时她将绣鞋给我的时候,我……我随心悦她,实际也是慌乱的,因此在出了巷子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怀中的绣鞋也掉落在了地上。” “而后……而后那人将绣鞋捡起来给了我,”郑秋生握紧了拳头,“他自称是胭脂的表哥,便是他为我和胭脂牵线搭桥,还安慰我说,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胭脂,”马良捋须,“此事,郑秋生可曾与你说过?” 梁胭脂犹豫了一下,轻咬贝齿,低声道:“表哥与我有大恩,这等子污糟事情,又怎么能够将他牵扯进来?左不过是麻烦大人一趟罢了,表哥定是与这事情无关的。” “无知妇人!”马良眼睛一瞪,手中惊堂木往桌子上重重一砸,“当着本官的面,居然还敢有所欺瞒!当真是胆大妄为!” 梁胭脂一听,掩面哭了起来:“我……不可能是表哥的啊,表哥如果真的有这个想法,当初我爹,可是曾经想过要将我许配给表哥的,但是表哥婉言谢绝了啊!” 这样的表哥,又怎么可能在她定亲了之后,回头偷了郑秋生的绣鞋,然后还闯进她家意欲污辱她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顾朝岳与马良对视了一眼,却并不打算上前唱白脸,而是阴阳怪气地继续挤兑人:“这可难说的很了,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那没有心肝的奸人和遗漏脑子的蠢人。” 梁胭脂脸色一白,原本坚定的内心也开始又一次的左右摇摆——难不成真的是表哥?可是表哥……表哥对她家有大恩,怎么可能会是表哥呢?那平日里的那些又算什么? 真的是个无知妇人!顾朝岳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哪怕梁家有些家教,然而这看人的道上,实在是太过于差劲了一点,难怪梁家原先殷实,越往后却越加窘迫了起来。 “退堂!”马良知道,接下来就要继续查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看看堂下跪着的两个人的脸色,马良不动声色,“将郑秋生压入牢中,择日再审!” —— 柳步蘅今天并没有在县衙,她一直都在自己家中,端坐在书房内,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只有不时看向窗外的动作,才暴露了一两分柳步蘅内心的焦灼。 “顾公子回来啦!”就在柳步蘅不知道多少次看向窗外的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丫鬟蝴蝶突然唤了一声,柳步蘅闻言,顿时大步走向了门边,一双手尚未碰到门把,却见那书房大门被人从外拉开。 顾朝岳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穿着郑重,偏偏表情依旧是那副柳步蘅所熟悉的玩世不恭。看到县丞大人站在门口,仿佛有些怔愣的模样,顾朝岳冲她挤了挤眼睛:“幸不辱命。” 柳步蘅松了口气。 顾朝岳趁机挤进了屋子,堂而皇之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柳步蘅桌案上摆着的倒流香,有些稀奇:“你今天如此心神不宁吗?居然用香了?” 再看向柳步蘅的桌案上,赫然摆着一把样式古朴的琴。 顾朝岳奇道:“你居然还会抚琴?” 柳步蘅已经关上了房门,听到顾朝岳这话,笑道:“是啊,我不仅会抚琴,我还能说话呢,天呢,我居然还会写字念书,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 顾朝岳:…… 这女人当真不可爱的紧。 柳步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伸出双手按着琴弦,抬眼看了看顾朝岳,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不听曲子?” 顾朝岳立马正襟危坐,只有眼神里面透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柳步蘅心念一转,手便拨弄起了琴弦。 顾朝岳眯着眼睛听,只觉得那琴音倒是深沉内敛,再看看眼前柳步蘅的脸,给人的感觉倒是颇为奇妙。 他听着听着,突然开口道:“今天的事情,全都按着你的推测而发展的。” 柳步蘅手下不乱,声音也淡淡的:“这不是很好吗?省下不少力气了。” “我只是好奇,”顾朝岳透过袅袅烟雾,注视着柳步蘅,“究竟是何种人家,才能够养出你这样的女子来。” 柳步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就在顾朝岳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的时候,只听柳步蘅说道:“朝岳可是忘了?我母亲那日可是已经在你房中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了。” 顾朝岳:…… 哪个身份?散花天女还是白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