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尽管睡了一觉,但是身上的疲惫并没有减少多少。 都是昨天晚上的梦闹的。 柳步蘅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地叹了口气。她披散着头发,胡乱披了一件外衣,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又坐在了桌案前。 顾朝岳代替蝴蝶将早饭送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坐在晨光里的柳步蘅。 好看是真的,眼底的乌青也是真的。 顾朝岳叹了口气,将手里面的托盘摆到了桌子上面:“你这起的比鸡还早啊。” “习惯了,”柳步蘅轻描淡写的,“没什么时间了,早点将事情解决了也方便。” “做的比牛还多,”顾朝岳自说自话地坐了下来,“若我是马良,总该给你涨点月俸。” 柳步蘅看了他一眼,伸手抓过了托盘里的一个馒头:“我们是算年俸的。”没有月俸这个说法。 顾朝岳被柳步蘅不咸不淡地噎了一下,不过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对于柳步蘅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笑着看着她。等柳步蘅将一个馒头啃完了大半,顾朝岳才又一次开口:“有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升官?” 听到这话,柳步蘅倒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薄唇轻启,吐出来两个字:“随缘。” 顾朝岳:…… 这女人真是不可爱。 柳步蘅的饭量不大,啃完了一个馒头喝了两口粥便吃不下去了。她看着手里面的碗,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想要再喝两口,嘴巴一张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柳步蘅顿时脸就黑了,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朝岳,果不其然顾朝岳在一边憋笑。柳步蘅心情不爽,便将手里面的粥碗放回到了托盘里。片刻后,她又瞄了一眼托盘,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地将粥碗又给捧了起来。 顾朝岳被她这来来回回地给弄糊涂了,见她犹豫,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吃饱了,”柳步蘅看起来有些烦恼,“但是还剩好多,不能浪费粮食啊。” “这还不简单。”顾朝岳伸出一只手来,动作自然地将柳步蘅手里面的碗给拿了过去,紧接着便面不改色地将柳步蘅吃剩的粥,如同风卷残云一样一气给喝完了。 柳步蘅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顾朝岳,都没有能够来得及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顾朝岳喝完了那半碗粥。 顾朝岳将空碗放回到了托盘里面,掏出自己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义正言辞地对柳步蘅说道:“这粥是不是有点稠了,下回叫他们熬稀一点好了。” “哦……”柳步蘅讷讷地点了点头,随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你怎么喝我的……” “你不是吃不下了吗?”顾朝岳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又不舍得浪费粮食,正好我还没吃饱,替你喝完那碗粥咯。” 柳步蘅:……好像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明白,顾朝岳已经重新站起了身,端着托盘冲她说了一声,脚底抹油一般地出去了。 柳步蘅看着还有些微微晃动的门板,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顾朝岳出了门,手里面的托盘被他端的稳稳地。他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天光,到底没有忍住,捂着嘴也打了个饱嗝。 ……这粥真应该熬稀一点。 —— 马良是二榜进士出身,由于是寒门,又没有什么上进心,一直就在县令的位置上面坐着,顶多就是平调,既没有进翰林院,也没有考庶吉士。 只是马良马大人是个十分安于现状的人,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把个县令当得美滋滋的。这么多年倒也算是有所建树,不说有功,过是肯定没有的。 天高皇帝远,马良宁可在这种小地方当一辈子的地头蛇,也不愿意跑到京城里面去当那劳什子的京官儿。 只是最近这地头蛇当得也不是很安宁,马良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收了她,真的是脑子抽了。 相反的,这是柳步蘅垂着眼帘坐在那儿,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你是说,”马良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审问梁胭脂?” “合该如此,”柳步蘅点点头,“还有郑秋生,也要一起问。他们两个如果真的在定亲之前便有什么,那么这件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大人觉得呢?” 马良?马良觉得脑壳疼,他尝试着和柳步蘅讲道理:“步蘅啊,这事情……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誉,不能随便来审问的。”他虽然是地头蛇,是父母官,但是审问苦主这事儿,不能够啊。 柳步蘅认真地说道:“这个情况我已经考虑到了,大人可以弄一个不公开升堂。” 马良脑壳更疼了:“不公开升堂?怎么个不公开法儿?” “选德高望重的乡老就行了,”柳步蘅给马良讲着自己的法子,“人不要多,但是得要那种能服众的,让人相信的,而且嘴巴还要严实的。” “这事情若是我们私底下去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柳步蘅知道马良的顾虑,便补充道,“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马良听了柳步蘅的话,眯着眼睛不说话。柳步蘅也不动声色,等着马良自己思量。 半晌之后,马良才慢吞吞地说道:“并非不可行。” 柳步蘅心里一松:“人选的问题,大人放心。” 每个乡里基本上都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挑挑拣拣地选过来便是了。 —— 这个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够施行的方法,就真的这么布置下去了。衙役们这两天忙着到处张贴榜文,将每乡每家的德高望重的积年老人全都拜访了一遍,从中请了一些人,说要请做县令的“陪审团”。 那些被选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面上十分有光,尽管不知道陪审团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也万没有推辞的意思,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大概就是做个见证嘛,又不是什么难事,县令大人客气了。 顾朝岳在得知了柳步蘅的这个法子之后,觉得还挺新奇的,更新奇的是县令居然也愿意配合,他忍不住私底下偷偷地问柳步蘅:“你不会是县令的私生女吧?” 柳步蘅面带微笑,狠狠地在顾朝岳的脚背上跺了一脚。 顾朝岳忍痛,继续向柳步蘅咧嘴笑。 柳步蘅一脸嫌弃:“你怎么像个傻子。” 闹归闹,正事儿还是要说的,柳步蘅对顾朝岳说道:“还要麻烦你去牢里面把秋生提出来,我和秋生关系太近了,必须要避嫌。” 不仅要避嫌,这审问的时候她最好都别出现,本来是她的活儿得由马良的师爷先顶一顶了,幸好那位老师爷人不错,倒也没有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在这样的安排布置下,众人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升堂。 “威武!”衙役们在堂上两边一字排开,手中水火棍齐声杵地,叫人不由自主就心生畏惧。 顾朝岳坐在柳步蘅的位置上面,穿着玄色袍子,像模像样地沉着一张脸,加上他从小养出来的一股气度,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看着跪在堂下的郑秋生和梁胭脂,微微眯了眯眼睛。 “郑秋生!”马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一拍惊堂木,瞪圆了眼睛,“梁胭脂状告你杀害她老夫,意欲侮辱她一事,你可认罪!” “陪审团”的一帮人就坐在顾朝岳的身后,听到马良这么说,心里面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为什么要他们来做见证了——这些话外传了,确实对这梁姑娘的名声不好。 郑秋生这几日在牢里面过的那叫一个煎熬,虽然有柳步蘅的额外关照,但是郑秋生从小到大哪儿吃过这份苦头,此时此刻看起来不仅邋遢,而且脸色也不好。 听到马良这么一问,郑秋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口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呐!草民绝对没有做出这种事情!” “你还敢抵赖!”梁胭脂看起来也是十分气愤,她一下就打断了郑秋生,“掉在我房里面的绣鞋,分明就是我给你的那一只!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你可不要说,有人偷了那绣鞋,然后冒充了你来!” 马良捻须,沉默不语,一边的顾朝岳突然问道:“郑秋生,事发的当天晚上,你可曾将绣鞋带在身上?” 郑秋生还记得这个上次在大牢里面对他疾言厉色的男子,听他问话,也是迟疑了一下便直接回答道:“未曾带在身上。” “你可要想清楚了,”顾朝岳遥遥一指马良,“当着县令的面,可不能说谎。” “呵,”梁胭脂在一边冷笑,“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他都能够做出来,撒个谎而已,又有何难。” 郑秋生一脸神伤地看着梁胭脂,凄声道:“胭脂,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