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水芸早已陷入了沉睡,对外界的变化浑然不觉。 这片树林的西北方向有一座断崖,上官卿渃正伫立在崖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手握玉箫,眸色漠然无欲,那一身不染纤尘的淡色衣袍在风中不断飘动,给人一种羽化而登仙的风仪。 看来圣宫所料不差,这招引蛇出洞所用甚妙。 思毕,在黑袍男子准备动手的那一瞬,他凌空跃下断崖,向马车的方向疾掠而去。 此时,那无绪的狂风被一抹柔和的气息所取代,数片粉色的莲瓣自天际飘下,携带着一股清冽的莲香。 “何方妖孽,竟敢罔顾六界律令,公然出现在人界?”一道轻柔的嗓音随着莲香传来,不疾不徐的音调仿佛不含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好,中计! 黑袍男子顿感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而来,邪肆的眸里掠过一抹不甘,本已消散的黑雾乍然四溢。 “想逃?”衣袂翩跹中,蒙着面纱的莲女悠然地落于树梢,荡起的微风里含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你以为,还逃得掉么?” 静若秋澜的眸子微微一瞥,似冷非冷,似笑非笑。 一团煞气十足的黑雾猛地攻击而来,她身形未动,只是微扬唇线,轻挑眉,“哦?原来是人世遗魔。” 话音还未落,黑雾已然欺至她的身前。 倏然,一团无形的玄力自她的体内迸发而出,黑色的云雾犹若滴落在大海之中的烟墨,袅袅腾腾,最后融于大气之中。 她徐徐抬头,透过淡淡的薄雾向前看去。 黑袍男子正神色张皇地立于云团之上,他身前的不远处,上官卿渃负手而立,一支玉箫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柔和的清润光芒。 “一介凡夫俗子也想拦住我的去路,简直是不知死活!”黑袍男子冷冷一哼,声音寒若冰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语毕,他眸光乍冷,一身的阴煞之气冲天而起。 黑色的长袍凌空飞出,四处扩散的迷雾顿时笼罩了整片树林,黑沉沉的,难以视物。 感觉到一股劲风旋转而来,上官卿渃逸出一丝苦笑,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冷静。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箫音婉转,清越悠扬。 一阵又一阵的幽然旋律好似化作了金色的佛光,穿透黑雾,照亮了四周。 这样看去,他的背影竟是异常的温文尔雅,却又带着一抹绝尘隔世的孤寂,仿佛他已在这世间孤身行走了千年,只为等待一人相伴,又像是黑夜等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落其身。 “卿渃哥哥……” 一道似有若无的呢喃陡地传入耳廓,那温润眸子的主人猛然睁眼,原本平稳的呼吸有片刻的急促,仿佛方自噩梦中惊醒一般。 刚才,透着金色的箫音旋律犹如一根无法斩断的绳索牢牢地绑住了黑袍男子的手脚。 在上官卿渃分神的瞬间,黑袍男子借机挣脱,面目狰狞地向他攻去。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他轻合上眼,反手接下黑袍男子的掌力。 玉箫在他的指间挥洒自如,淡淡的柔光裹挟着强劲的气流,艳阳下,一缕清芒迅速划过,黑袍男子的手背上赫然浮现出一道诡异的凹痕。 “啊!”万箭钻心般的剧痛陡地从手背传至心脉,黑袍男子不自禁地倒退了数步,出人意料地跌落云端。 身体坠落于地的声音重重地响起,当上官卿渃与莲女飞落之后,黑袍男子正挣扎着爬起身。 他浑身瑟瑟发抖,额间布满了冷汗,看向上官卿渃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恐。 “唉,真是罪过……”上官卿渃收起玉箫,看了眼黑袍男子后转身面向莲女,“不知圣宫打算如何处置于他?” “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命。”轻纱之后,莲女隐隐地笑了一笑,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看来你的功体恢复了不少,这样我也放心了。” 她很清楚上官卿渃是有意在她的面前显露一手,而她也不予点破。 从他今日所施展的音攻之术来看,他体内的封印正慢慢地变弱,前世所修的佛力亦有苏醒的迹象。 “天色已经不早。”她的目光扫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再落至黑袍男子的身上,音色轻幽,一如秋风,“你们该重新上路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有劳。”上官卿渃向她行了行礼,“也请圣宫宽心,在下定会护她周全。” “嗯,去吧。” “告辞!” …… 夜,悄然地拉下帷幕,月光笼罩大地。 当水芸自沉睡中逐渐转醒之时,一阵平稳且又规律的车轮转动声传入她的耳中。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有一瞬的迷惘。 这是……什么地方? “小芸儿,你醒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水芸眸光一亮,快速起身撩开车帘。 “卿渃哥哥……”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她瞠目结舌地望向夜空,“天,天黑了?” 她竟睡得那么沉么? “你再休息片刻,前面就到沛水镇了。” 还休息呢?再休息下去,晚上也不用睡了。 她对他嘿嘿一笑,低头暗自嘀咕了一阵。 “外面风大,你还是进去吧。”他并未错过她的喃喃自语,完美的唇线微微扬起,“晚上若是睡不着,卿渃哥哥不介意再给你一颗安神丸。” 莲女圣宫料定除夕夜掳走小芸儿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才会设下一道引君入瓮之局。那时,未免小芸儿受到惊吓,他趁她不备,在她饮用的茶水里放了一颗安神丸。 “安神丸?”水芸愣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双手叉腰,“怪不得上了马车之后,我一直泛困,原来是卿渃哥哥在我喝的茶水里动了手脚。” “嗯。”唇线再扬,他并不否认。 水芸喉间一滞,一双美目用力地瞪向他的后背。 卿渃哥哥,唔,真老实。 夜色逐渐深沉,呜咽的风声也开始变得森冷了起来,忽然,数片白色的纸屑从天而降,同一瞬间,马车前的骏马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抬起前蹄,尖利地嘶鸣了起来。 “吁……”上官卿渃紧了紧缰绳,眸子清润依旧,一身柔和的气息却瞬间冷凝。 一道诡异的白影从马车前一掠而过,水芸下意识地靠向他,眼里布满惊惧,“卿渃哥哥,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上官卿渃沿着她手指的方向,向右侧郁郁葱葱的树影看去,温和的眼眸读不出一丝情绪。 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眼紧拽在他衣袖上的小手,不禁莞尔一笑:“别怕,或许只是一只被我们惊醒的兔子而已。” “哦~”高提的心渐渐地落回原地,水芸舒了口气,然而拽在他衣袖上的手却不曾松开。 马车重新上路,不久便抵达了上官卿渃所说的沛水镇。 进入沛水镇之后,镇里大部分的人家都已熄灯休息,路上十分的幽静,一个人都没有,气氛显得压抑而又诡异。 水芸四处张望了片刻,眼里凝上了一层困惑。 此时酉时方过,为什么沛水镇的人却几乎都已入睡? 她微嘟起嘴唇,食指在不知不觉中轻轻地点了点鼻尖。 马车在街上行了数十米,终于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一家尚未打烊的客栈,当驶至客栈门口时,客栈小二竟神色慌张地从柜台后冲出。 一阵清和的风自他的身侧掠过,客栈小二正在关门的手不由地一僵。他抖抖索索地探头向门外看去,然而除却马车之外,空荡荡的街上哪还有什么人影? “不知小二何故如此惊慌?” 突来的声音在客栈小二的身后响起,他吓得在原地蹦了一下,而后迅速地回过身,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都贴在了门板上。 “你,你是什么人?”他一脸惊惧地问道。 上官卿渃慢慢地回转过身,水芸亦从他的身后探出了头。 客栈小二渐渐地回过了神,再定睛看去时,站在他眼前的上官卿渃,眸色清淡,一张俊逸温润的脸,淡色的长衫,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祥和坦荡之感。 他高提的心顿时一松,扯了扯吓得僵硬的脸,笑眯眯地上前招呼道:“不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嗯,两间……”上官卿渃的脑海里忽地闪过在镇外树林里的情景,凝思了片刻,改口道:“一间上房。” “好嘞~”收了银子,入了账目,客栈小二领他们二人上了楼,“这间就是您二位的客房。” “有劳。”上官卿渃温文一笑,点了点头道。 “客官您太客气了,那小人就先下去安置您的马车,有事请招呼一声。” 正准确离去的小二忽地顿下脚步,面有异色,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上官卿渃不由地好奇地轻挑眉。 “若有他事,但说无妨。” “二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镇近一年来……常有鬼怪出没,现已入夜,劳请客官注意关好门窗。” “妖怪?”上官请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多谢提醒。” “那小人先下去了。” “嗯。”目送着客栈小二离去,垂眸时,恰见水芸怯然地黏在身后,上官卿渃不由地一笑,“小芸儿,你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 水芸听到他的调侃,脸色顿时一红,窘迫地争辩道:“这,这只是因为我第一次出远门的关系。” “哦?”他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略有感慨,“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你还好意思说?”水芸皱了皱鼻子,偷偷地暼了他一眼,怨念十足,“究竟是谁总是不声不响地离开界城,而且一走就是好几年。” 她哼了一哼,扭头走进房间。 圣宫常年待在留香殿,作为白莲教圣女,她也不可随意私自外出。每当卿渃哥哥离开界城之后,更没有陪她玩了,久而久之,她的性子也受到了些许的影响。 想到此,她坐上床头,鼓起腮帮子,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指轻柔地点在她鼓起的脸颊上,让她轻易地泄了气。 水芸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双手环胸,侧身不看他,俨然一幅他欺负她就要承担后果的模样。 上官卿渃忍下几乎逸出声的笑意,靠在床上,一双眸子幽怨地看了眼她,“小芸儿还在与卿渃哥哥置气么?既然如此……” 他缓缓地直气身,慢悠悠地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卿渃哥哥?”水芸慌乱地站起身。 “傻芸儿,我是去让小二备些晚膳,你乖乖地在房间里等着。” “哦……” 两刻钟后,就在上官卿渃回返客房的途中,一道惊呼陡然传来。心里掠过一抹慌乱,他不假思索地跃上二楼,用力地踹开房门,“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