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夜色极为温柔,一阵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情人之间耳鬓厮磨时的呢喃。 上官卿渃停在城门口前,半回过头道:“小芸儿,就快到家了,你……” 话还未尽,一阵平缓而又湿暖的呼吸吹入颈间,他微微一愣,本就柔和的眸光变得更加温柔。 已是月上中天时分,界城内依旧灯火阑珊,渲染着褪不去的盛世繁华。 梦回峰下,白莲宫前,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即便怀中抱着一人,亦丝毫未影响他的一身淡雅风华。 白莲宫内,灯光璀璨。 上官卿渃在侍婢的指引下,步入白莲宫,向白莲教圣宫所住的留香殿走去。 待到留香殿前,侍婢向他行了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一阵细微的开门声响起,上官卿渃抬头看去,恰见一位白衣女子从殿内步出。 “萱儿见过上官城主!”白衣女子恭敬地向他行礼,起身后,她退至一侧,微抬手道:“城主请随我来。” “嗯。”颔了颔首,上官卿渃尾随她步入殿内。 留香殿伴山而建,是白莲宫最为偏远的宫殿,从远观之,它不若白莲宫正殿那般的宏伟壮观,却独有一份别样的典雅大气。 方踏入殿门,一缕素雅的莲香迎面而来。 上官卿渃敛下心里的讶异,清了清声,问道:“萱儿姑娘,今夜碧湖之事,不知圣宫是否知情?” 他的步履不急不缓,眸含浅笑,淡如春风。 “嗯。”萱儿并未回身,而是一边走一边说道:“在城主尾随那团黑雾离开之后,圣宫便令教中弟子前往碧湖安抚城民。” “原来如此。”方才经过碧湖之时,所有的城民皆已散去,只余下湖心处的莲灯闪烁不息,“多谢萱儿姑娘。” “城主客气了。”萱儿停在一座拱桥之前,指了指桥的另一头道:“萱儿就送城主到这里了,圣宫在桥后断崖下的木屋里等你。” 话落,她躬身向后退去。 待萱儿离开后,上官卿渃垂头看了眼睡得极为香甜的水芸,淡然的眸光渐渐地浮现出一丝惑人至极的笑意。 跨过木屋的门槛,一缕极淡的书香之气扑入鼻翼。 他粗略地扫视了圈屋内简单的布局,眸间微凝之际,一道粉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察觉到空气中流转的异样气息,他微微一笑:“相别数年,不知圣宫何时也染上了兄长吓唬人的习性?” “这个问题,似乎该去问你的兄长。”柔婉的声音,清澈如水,“左侧是芸儿的房间,你先将她放下吧。” 夜色浓重,一缕沁人心脾的熏香缭绕在木屋内。 待上官卿渃安置好水芸,回到客厅之时,莲女正捧着一册书卷,轻轻地翻阅着。 “今夜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并未抬头,只是极为轻浅地道:“来年三月十五,韩岛主将举办一场试儿宴,我打算让芸儿替我去一趟千层岛。”说到此,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向上官卿渃看去,“自芸儿接任圣女之职以来,她就未曾离开过界城。此番前去千层岛,少则两月,多则半载,我需要找一位安全可靠之人护送她前往,不知上官城主可有合适的人选?” 半透明的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一双含笑的秋眸里,眸意深深,让人看不透彻。 上官卿渃压下心里的困惑,平静地说道:“卿渃愿随小芸儿前往千层岛,只是……” 晕黄的烛光随风摇曳,照得他清雅温和的俊容忽明忽暗。 她虽未明言,不过他很清楚她属意的人选就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只是他觉得此行背后的目的并非如他想象当中的简单。 想必是看出了心里的疑惑,莲女缓缓地站起身,负手向门外的夜空看去,“十年之期将至,芸儿必须借得倾凰引以备后患。”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风而散,隐隐之中,仿佛含了一些对未知的忧虑。 十年之期? 上官卿渃浑身一怔,思绪不由地回到了多年以前…… 天色开始逐渐变亮,水芸的闺房内,上官卿渃静静地坐在半开的窗侧。 他慢慢地泡着茶,仿佛陷入了禅定般的宁静。 纷扰的心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沉淀了下来,此刻的他恰似一盏香茗,淳澈淡雅,安人心神。 水芸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浑然天成的出尘气质,宛若在千万年以前,他便置身于红尘之外,一身高雅祥和的气息,仿佛世间万物皆触动不了他的喜怒哀乐。 “卿渃哥哥……”这样的他,让她的心莫名地掠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呐呐轻唤。 听到她略显嘶哑的声音,上官卿渃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你醒了?”他起身移至床前,细心地替她拉了拉滑落的被子,“时辰尚早,你再多睡一会。” “我,我睡着了吗?”没有了面纱的遮挡,不懂掩饰情绪的她,一张俏脸霎时嫣红,“说好要与姑姑一起守岁的,我竟然睡着了。” 上官卿渃失声一笑,手指轻柔地弹了弹她的额间,“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有些晚?” “你取笑我……”粉嫩的红唇不悦地嘟起,她轻哼一声,转头不再看他。 “好了,是卿渃哥哥错了。”他的眼底满是宠溺,温柔得如同月光下涓涓的溪水,“还要再睡会么?” “不要。”她迅速地摇了摇头,而后抬头向他看去,“卿渃哥哥,你……” 她的声音逐渐变低,上官卿渃不由地轻挑眉,凝视着她。 “嗯?” “昨夜……”她眸光闪烁,欲言又止,最后在他的逼视下,她垂下头,低低地问道:“昨夜……卿渃哥哥一直都在这陪着小芸儿么?” “嗯,为什么这么问?”上官卿渃不以为意地温文一笑。 “我就知道。”听到心中想要的答案,水芸自床上猛地扑向他,笑得异常灿烂,“怪不得我昨天睡得那么沉,一觉到天亮诶!” 她微偏着头,眸光很亮,额前的头发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至一侧,只见那似雪的白莲如梦初醒一般,徐徐开放。 上官卿渃默默地承受下她扑上来的力度,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只是眸底深处有一抹冷凝之色转瞬即逝。 “怎么,你经常睡不好么?”他抬起手,细心地为她顺了顺额前的头发,将那不经意露出的白莲印记重新掩下。 “嗯,我经常做噩梦。”她委屈地坐在被子上,表情无辜,“每至夜半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耸了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梦里,你都梦到些什么?”他似乎不想她轻易地避开这个话题,轻缓的声音犹如山涧流水般清澈,时启时合的淡色双唇亦似九天玄月,动人心弦。 她的视线从他的眼再移至他的嘴唇,不过一瞬,竟多了丝迷惘之色:“不记得了,醒来之后就忘记了。” “既然不记得,你又怎知是噩梦?”他微低下头,一双炯亮的黑眸凝睇着她,仿彿能将她看透。 被他这一问,她的眼里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恐惧,而后尽付茫然:“因,因为每次夜半惊醒后,我都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 “嗯。”不想再逼问她,他伸手轻柔地擦了擦她的眼角,“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白莲教圣女,卿渃哥哥带你出去走走,你看如何?” “去哪儿?”她眸光大亮。 上官卿渃低头看了眼紧拽他衣袖的小手,浅浅开口,唇边扬起的笑意似三月春风,醉人心扉:“去你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她自床上一跃而起,“我想去千层岛看月姐姐!” “好。”他早有所料,清润的眸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深。 …… 正月初三,宜出行。 旭日初升,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天边渐渐扩散。 碧湖上,一艘白莲船缓缓地穿梭在氤氲的水雾之中,船上坐着的正是水芸以及为她送行的萱儿。 “卿渃哥哥……” 透过迷蒙的水雾,水芸远远地便看见等候在碧湖岸边的上官卿渃。 翩然白衣,如云似雾。 眨眼的瞬间,她已扑入他的怀里,而她身后的碧湖,涟漪微漾,倒映着零星的晨光。 船上的萱儿噗哧一笑,随即调转船头,重新隐于迷雾之后,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卿渃哥哥,姑姑是不是不喜欢芸儿了,为什么她都不出来送送芸儿?”水芸双手环着他的腰,噘着嘴问道。 上官卿渃举袖为她拭去发梢上的水雾,淡然的眸子添了一丝笑意,“莲女圣宫身份特殊,若非必要,她不会主动离开留香殿。”他轻柔地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何况我们只是出趟远门,并非一去不回,好了,马车早已备好,我们该出发了。” “嗯。”水芸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灿烂无比,“卿渃哥哥身上的气味真好闻,暖暖的,像阳光一样。” 话还未落,她倾身靠向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表情竟是异常陶醉。 “傻丫头。”上官卿渃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尖,而后牵过她的手,与她一同消失在茫茫的晨雾里。 …… 正午十分,一辆素白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寂静的山道间。 当行至一片空旷之地时,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小芸儿,你在车里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上官卿渃松开手中的缰绳,回头向车内说道。 “好。”车帘后传出水芸软糯的声音,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上官卿渃眸含浅笑,转身,坚定地慢慢地走远。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忽然,一团诡异的黑色云雾从树林中飘出,随之而起的狂风刮得树枝嘎吱作响,四周在突然之间变得森冷而又恐怖。 不过片刻,黑雾逐渐散去,只见一人立于半空,黑发如瀑,幽冥色的长衫在风中猎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