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军中要务缠身,没了舒他一下就跟失去右手似的,自己被牵绊的也没得空闲——
商牟想着今日祭祀后便去讨人,大不了就到时候耍个赖,说狐舍予偷了他的东西,到时候要出来对质,晋王也会不得不把她叫出来。
他想着,也转过头去看那小晋王,只是白马飞蹄,他还没看清楚,小晋王膝下战马就已经停在了楚国战车旁,他的视线也被遮蔽住了。
南河不愿意搞太多排场,一是晋国如今的国力也没必要强打脸装胖子,二是她也以前一直觉得辛翳的黑马黑车黑皮甲三件套,看起来就像是从黑煤矿开出一辆运煤拖拉机,远远看过去半分威风都没有,只剩一团黑了。
虽然她内心这样腹诽辛翳的黑色排场三件套,但他却下了战车走过来,牵住她的缰绳扶她下马,给足了她这个晋王面子。
俩人并肩走上土垒的祭台,四周的火盆黑烟冲天,她提着衣摆,宽袖一展,和他一同登上祭台。
辛翳以前也不是没幻想过南河一起和他站在祭台的最顶端,但那时候想的可是不顾天下眼色,强把先生娶回家封后,管他娘的就拽着先生上祭台,就算先生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也要强带着她祭祖。
当年夜里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个儿刺激的七上八下的。
如今也站在祭台上,对面的人也可以不只是胡思乱想了,但身份地位却也成了平起平坐。
而就在双方手持黄酒,面对祭台下,洒酒宣布祭祀开始时,台下却有一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商牟也是难得今日出席场面,才穿了身还像样的甲衣,乱草似的头发稍稍抹了点油膏拢住了。
他本来就对这种祭祀没什么兴趣,只是往祭台上一撇,便瞧见了晋王的面容。
商牟顶着那张脸,竟然第一反应是“哎这张脸好熟啊,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当然熟了。
他这小半年以来几乎天天见!
那张脸对他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明明心虚还对他反抗的神情,若有心事对他不直说的神情,都还历历在目!
而现在,那张脸就站在祭台高处,穿着一身正式且气派的礼服,带着不怒自威的气质,手持火把走向祭鼎点火。
那小晋王再度转过身来,和辛翳稍稍对视了一下,反而像是在用眼神指挥辛翳如何行祭礼,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气清雅的中原旧主的气派。
商牟几乎朝后趔趄了一下:……晋王,一直在他身边藏了几个月?
狐舍予不是被晋王要走了,而是她回去……当晋王了?!
不、不可能,狐舍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甚至还与狐舍予讨论过晋王的举动——而且,辛翳也在舒失踪之前就见过晋王——!
商牟脑子里一下子乱了!
对!狐舍予——舍予!二字合起来不就是舒字!
他那时候没少称赞她有个有舍有予的好名字,谁能料到,她几乎就把自己的身份写在明面上!她就是那个太子舒罢!
这算是什么?引狼入室?引细作上门?
而听说晋国能够打下上阳,就是得到了上阳内部的线报,难道就是舒……
怪不得。怪不得……
他跟个傻子似的,一直围着舒在那儿劝,劝她归心楚国,劝她谋求高位,人家要是能来楚国当将军就怪了!她才是回家有王位要继承啊!
商牟越想越觉得脑子混乱,就连祭台上的那个晋王规整得体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成了讽刺。
人家哪里是贵族小公子学来的好礼仪气度,分明就是——
商牟只觉得自己肝都在疼,明明没人打脸,他自己却觉得要被现实扇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觉得有个……性格也好,可以重用的年轻小将,他想办法培养,却成了给晋国培养王了!
而因为他就站在楚国将领的最前排,那晋王向下看来,眼神却似乎也在身上稍作停留,她似乎唇稍稍勾起了半分,但又压下去挪开了眼。
她是认识他的!
南河哪里知道商牟又气又炸又懵,在祭台下快要把自个儿撅过去了。
她只是瞧见商牟今天收拾的还算利索,想着那天他见寐夫人的时候的傻样,便不自主想对他笑一笑,笑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是晋王,赶忙收住。
南河对于这种祭祀已经熟稔,辛翳虽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但这次也没出太多差错。
卜筮的龟甲被辛翳一顿胡诌,卜出个吉卦来。楚国这样重视巫卜的国家来说,楚王就是最大最灵验的巫,而且文武百官都要会卜,他小时候的必修课便是卜卦,但辛翳从来没学会过,便开始一路胡扯,从小到大就没卜过凶卦。
既然又是吉卦,祭祀也顺利完成,晋王和楚王就要下祭台离开,而军中最早出发的先头部队也要离开成周附近。
辛翳没有先上车,他先目视着南河骑上马,就在南河坐在马上,脊背挺直,一副凛凛的模样要往回走时,忽然楚国将领先头中走出一人,迈几步朝南河而去。
辛翳只看到那人一把拽住了晋王的缰绳,皱眉:“商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