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逑也不能确认,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舒像个女孩,顶多是个清秀少年,再加上她行事坐卧与他家中胞妹截然不同,狐逑就更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自己都觉得糊涂了,但却越看越觉得,舒眉眼有些细节,大概是过分清秀了。
舒拍了他胳膊一下:“你怎么了啊!脸都要憋成猪肝了。怎么这时候才来找我,我都还想着你去哪儿了?还以为你回旧虞了。”
狐逑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没见到你,我也不敢回旧虞。而且我也见过——那个晋王,她说想留我在北副营中主管军务,我怕是也没空回旧虞。不过能见到我兄长就好,家里虽然大,但我想见的也只有兄长。”
舒拽着他胳膊往屋里走了几步:“那你没跟你兄长说罢,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太子舒的事情。”
狐逑连忙摇头:“没有。”
舒跟他在桌子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甜酒,像是以前俩人在那狭窄的土屋里说话。她点了点头:“不过知道的人已经很多了,怕是瞒不住太久。再说‘南姬’寻回来了,可南姬和晋王手指上都有一样的断指痕迹,肯定会暴露。不过,唉,先瞒着吧,还不知道暄打算怎么对外公布。”
狐逑:“暄?”
舒笑了笑:“嗯。她叫暄。她在隔间睡着呢,虽然她说夜里一旦睡下就很难叫醒,我们也小点声,别打扰到她。”
舒说着,拿铜灯罩挂在铜灯旁敛了一下光,房间昏暗下来,只有他们面前的红漆桌面被照亮,舒低头小小啜饮一口酒,脸颊含在灯火里,像晨光下透明的雪,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快跟我说说,上阳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没有趁乱回旧虞?要不是晋楚结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罢。”
她揣着满肚子的问题,一时眼前闪现了许多场景。
想到刚刚落难那时候,她对着狐逑咬牙切齿,发誓也要把他跟着杀了才算复仇,现在想想,有些想笑了。
狐逑坐在那里,总觉得不合适,明明早就知道她是太子,但为何此刻心里一下子生了距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脱口而出,叫她一声“大君”,但当舒在他面前一下子笑出来,他竟然把那又腥又冷的敬称咽下去了。
狐逑:“你笑什么?”
舒笑:“我只是响起我们俩坐着那大木头顺水而下时候的事儿了,你就怕我弄死你,结果咱俩上了岸没多久就让人绑了。”
狐逑也笑了:“是,那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要咬我一口。”
舒:“不过你还是做到了,你一直都说要送我回家的。”
狐逑:“臣——”
舒摆手:“臣什么臣的。要以后当面见着了,有你这样自称的时候!没别的,我只想谢谢你。”
她拿起铜爵,朝他手边的铜爵撞了一下,端到嘴边却看狐逑还呆着,她在桌子下踢了狐逑一下:“怎么还不喝!”
狐逑连忙喝了一大口烫酒,一路烧进胃里。
舒看他皱眉的样子笑起来:“以后也来找我喝酒呀!我以前在宫里便没什么朋友,宫之省把我当小孩儿,师泷又总是忙得很,反正现在我们离得也近了。”
狐逑一下子抬起头来,想张口说什么,舒的神情先紧张几分:“你不会……不把我当友人兄弟吧!”
狐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摇头:“不,你若是愿意还像以前那样,自然是最好!我、我很高兴!”
舒这才抿着酒笑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南河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身边有点挤。
她望着床顶,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夜里在楚王屋子里,有只大型犬睡觉极其不安生,伸着胳膊腿要来挤她,怎么到了晋王屋里,还有人在挤她。
她迷迷糊糊撑着身子起来,才发现是一身酒气的舒,连外衣都没脱,蜷在她旁边,挤着她睡着了。
只有一双脚塞进了被子里。
她倒是也拆了发髻,跟她一样长的黑发垂在肩上,南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轻手轻脚的起床。以前舒跟她挤一张床上的时候,常常是推都推不醒,这会儿,南河还没下床,她就一下子惊醒过来,顶着乱发警觉的望着她。
南河又心疼又想笑,她伸手推了舒额头一下:“你睡吧。今日晋楚联军要出征前祭祀卜筮,我要先去军中了。”
舒一听她声音,眼神又迷糊下去,歪斜着身子又躺下去,手还在那儿伸着:“我……我也一起去……”
南河笑:“这种仪式,除了累人没别的,你还是不要去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部队已经集结在军营外临时搭建的郊祭台上,祭台不及平时禘祭时高,南北两个方向插了两国的军旗,晋楚各奉一鼎于台上,火把燃起,下头各军将领列阵。
辛翳穿了窄袖红衣黑漆皮甲,亲自驾六骥黑篷战车,从将士之间的泥路到祭台去。拉车战马飞蹄踏开烂泥,飞奔到祭台前却又稳稳停住。
在周王室覆灭后,各国连接称王,就连宋、越之类的小国都敢称王。一些强大的邦国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同,开始自用九鼎六骥,隐隐向旧日天子看齐。其中就包括齐国还有楚国。
相较于楚国六骥黑马拉车,楚王腰配金刀的霸气嚣张,晋国就低调多了。
南河甚至没有驾车,而是宽袖礼服独骑白马,从人群中穿过,朝祭台而去的。
商牟就站在楚国将领最前方,紧靠祭台,他倒是一直想去向晋王讨人,可是去托人问了一两次,都说晋王有事要忙,商牟干着急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