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寺泉猛然停住了话头,一言不发。
他能怎么说?
他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情况,可能他本来也没有这样近乎偏执扭曲的执念,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飘荡下去,谁又敢说自己不会变呢?
灵魂的视野里没有鲜艳的色彩和气味,连温度感知都不明显,他只能贪婪地用着别人的眼睛、别人的鼻子、别人的手臂去触碰这个世界,接受着爱着这个身体的人们的拥抱,到那时,他才能感受到一点属于活人的温热。
那是多么、多么珍贵的体会,足以让漂浪流离的灵魂黯然落泪。
所以他想活下去不对吗?
他宁愿接受永不离体的病痛,也想活下去,就算只能躺在那里,至少也有着能够呼吸的好处,比起懵懂迟钝的幽魂,短暂的做一个人,肆意疯狂地活着,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神宫寺泉没有说话,他敏锐地发觉了国常路大觉对这一观点的反感。
“泉,你不应该这样想。”
经历过最疯狂的战争,也一手撑起了承平世界的老人慢慢开口。
“活着是所有人的本能,但是你应该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活着。”他思索着,努力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输给这个后辈。
“单纯为了延续这具躯体的寿命的话……”
神宫寺泉轻声打断他:“我知道您的意思。”
他的手指搭上了女人身上轻薄的白色床单:“但是我不同意,就算只是单纯在呼吸着,也是值得珍惜的。”
白色的棉质布料被抖开,遮住了女人苍白的脸。
“可惜,没能为您再剪一次头发——”母亲。
他将最后一个词语含在嘴里咀嚼了两下,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出口。
老人目送着年轻人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皱纹密布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愁容:“威兹曼,他跟你年轻的时候真是像,倔的怎么说都说不通。”
通讯器上光芒一闪,淡蓝色的光屏自半空展开,银白长发的俊美男人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看过来:“和小朋友闹矛盾了吗?”
他摸摸下巴:“不过我感觉我的脾气蛮好的啊?”
黄金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啊,我费心费力说了几个小时,然后你只要负责轻松的拒绝就好了。这个孩子比你还过分,甚至根本没有让我说完。”
常年居于飞艇之上的白银之王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早就说了,中尉你绝对不适合当老师啦。
”黄金之王看着屏幕中老友多年来从未变化的容颜,轻轻叹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多年的好友就是这样,你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知道你要讲什么了,连拒绝都拒绝的快人一步。
神宫寺泉一出门,左右靠在门边的两位付丧神就看了过来,药研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把一振刀在手指间转出了呼呼的风声,而江雪则笔直地站着,单手立掌半阖眼眸,口中低声喃喃似乎在念什么东西。
见到主人出来,他们同时停下了消遣,抬眼看过去。
黑发的青年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平静的好像病房中逝去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药研有点拿不定大将的心情,于是也没有冒失地开口,江雪本来就是个安静到差点都要消失的性格,更加不会主动说话,于是三人就这样又离开了御柱塔。
等在外面的长谷部比同僚们的动作都快一步,仗着腿长一个箭步冲到了神宫寺面前:“主!您还好吗,无论如何请节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太会安慰人的打刀绞尽脑汁想说点好听的话,挤了半天还是只说出这么几句听上去不痛不痒的话,心里的丧气简直要溢出来了。
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能够安慰主的机会!却没有好好把握住!啊啊啊啊长谷部你不如进锻刀炉重新打造吧!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绝望的恨不得双泪横流。
这场景,看上去他们俩谁丧亲了还不好说呢。
神宫寺泉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刚刚和国常路争论的一点不愉快也都扔到了脑后:“行了,既然到了这里,不如一起去喝酒吧?”
这话题跳的有点大,付丧神们都懵了一下,反应最快的药研立即反对:“不行,大将您的身体情况——”
神宫寺泉相当善解人意:“那我看着你们喝嘛。”
艺伎装束的次郎太刀已经兴奋起来,一手搭在自家大哥肩上,一手举起不知从哪儿来的酒壶:“好哦!喝酒去喝酒去!主人万岁!”
神宫寺泉对次郎太刀的快乐颇有同感,直接将手按在药研的本体刀上,丰沛的灵力溢散流动,灌入短刀中,黑发的短刀付丧神身形骤然凝实。
“来吧,至少不能让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然后傻乎乎地在面前摆上几十个杯子吧?”
黑发的年轻人对着他们伸出手。
“嗨嗨,家主说的都对。”俊秀的金发付丧神笑眯眯地凑过来,动作利落地脱下手套,第一个将手按上神宫寺的掌心,“那就,拜托家主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