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李广生平(2 / 2)封候拜将首页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筋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从汉匈战争中认识真实的李广

作者:杨宁宁

(广西民族学院中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0)

〔摘要〕

在汉匈战争中,与同期的卫青、霍去病相比较,李广有勇无谋,屡为败军之将,与军功无缘,这是导致“李广难封”的根本原因。司马迁在李广传记的写作上对李广颇为褒扬,实为文笔多于史笔,这是缘于他对李广祖孙三代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以及他自身挥之不去的悲悯情结。

〔关键词〕司马迁;李广;汉匈战争

〔中图分类号〕K23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8575(2005)05-0065-08

〔收稿日期〕2005-01-15

〔作者简介〕杨宁宁(1960-),女(纳西族),云南丽江人,广西民族学院中文学院副教授。

司马迁是一个伟大的史学家,他的《史记》以“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1]的实录精神得到后人的赞誉。但是司马迁作为一个情感丰富,充满激情的史学家,在他秉笔直书的同时会下意识地将他的情感,将他的爱憎融入到他笔下的人物中,使他笔下的一些人物,一些事件明显地体现出文笔多于史笔,浸含着他强烈的爱憎倾向,李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记录历史要依据事实,事实又通过文字的表述会成为一种固定的形态———历史。“一个人的一生中可能留给后人很多的史实,写人物传记,不可能全选进去,取舍裁剪,对于史笔非常重要,选什么关乎被写者的身后评价”。[2]司马迁在《李将军列传》的选材上就明显地表现出为褒扬李广来取舍材料的现象,许多生活细节被他用精彩的文笔描述得生动逼真,而李广在军事上和政治上犯的一些错误则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致使后人读《李将军列传》得到的一个强烈印象是“李广才气,天下无双”;是李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广不为人后,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的巨大反差。如明代唐宋派代表茅坤曾曰:“李将军于汉,为最名将,而卒无功,故太史公极意摹写淋漓,悲咽可涕。”[3]李广的不幸遭遇,无不激起后人无限的同情与不平。他的悲剧又与他不得封侯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也是后人谈论最多、争议最大的一个问题,因此我们有必要弄清李广不得封侯的真正原因。在传记中司马迁把它归结为“不遇时”和所谓的“数奇”,后人则把原因归咎于汉武帝和卫青的任人唯亲,排斥异己。究竟应该如何认识李广,评价李广呢?真实的李广又是怎样的呢?

李广自汉文帝十四年(前166年)以良家子从军击匈奴,到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与匈奴漠北大战因失道延误战机自杀,前后长达47年,其间因被俘获罪居家两年为庶人(元狩四年至元朔二年,即前129—127年),李广与匈奴战斗长达45年,将近半个世纪,他的一生始终与匈奴战争相伴,他的荣辱也与匈奴战争息息相关,所以应该把他放到汉匈战争的历史中去认识。

匈奴是中国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体魄强健,骁勇善战,人人擅长骑马射猎。由于他们生存的自然环境比较恶劣,遇到风雪灾年须南下掠夺中原地区的食物方能维持生活。“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4]

汉王朝建立之初,由于国力贫弱,无法匈奴抗衡,只能以和亲的方式与匈奴结好,直到汉武帝时才具备了与匈奴抗衡的实力。武帝元光二年(前133年)的马邑埋伏之战,标志着汉武帝向匈奴宣战的开始。李广亲自参加了马邑设伏诱捕单于的行动,后因单于发觉没有成功。

李广早在汉文帝十四年(前166年)就已从军抗击匈奴,到景帝、武帝他都一直转战于边塞各地与匈奴战斗。他与匈奴战斗时间之长,参战的次数之多在当时是少有人能比的,然却“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所以李广的封侯问题成为人们关心最多,争论最大的焦点。司马迁把李广描绘成一个军事天才,称赞“李广才气,天下无双”。事实上李广在汉匈战争中的表现强差人意。

他不得封侯的主要原因是他在历次战斗中没有什么战功,达不到封侯标准,自然封侯也就无从说起。论功行赏是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时采取的一项重要措施,他提出“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5]目的是为了鼓励老百姓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鼓励士兵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多立战功。自此秦国建立起了一整套完备的杀敌立功的奖励制度,根据立功多少赐给不同的爵位、田宅和封邑。汉承秦制,到汉代军功奖励的制度更加完备,斩首虏多少,俘虏多少,给予什么样的奖励或赏赐,都有具体的量化指标和明确的规定。军人的提拔和封侯是与军功联系在一起的。

像汉武帝时期,军人封侯的指标数是要获首虏上千,即使像卫青、霍去病这样深得汉武帝宠爱的外戚也不例外,正所谓的有功才有禄。尽管司马迁对卫青和霍去病带有偏见,但是他在《卫将军骠骑列传》里仍然如实地记录了他们两人每次与匈奴战斗的战果,详细记录了他们每次斩首虏多少,俘虏多少,缴获牛羊牲畜多少的具体数字,以及朝廷根据他们的战果给予相应的记功和赏赐。所以黄震在《黄氏日抄》中就说:凡看卫霍传,须合李广看,卫霍深入二千里,声振华夷,今看其传,不值一钱。李广每战辄北,困踬终身,今看其传,英风如在。史氏抑扬予夺之妙,岂常手可望哉?”[3]

黄震为司马迁对卫青和霍去病的不公深感不平。相反我们在《李将军列传》里却搜寻不到李广每次参战斩首虏多少,俘虏多少的详细记录,仅有的几次记录也很模糊。第一次记录的是文帝时“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6]

第二次是景帝时,李广“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6]第三次是元狩二年李广率骑四千从右北平出击匈奴,被匈奴左贤王四万骑包围,虽然李广军拚死勇战,结果是“广军几没,罢归……广军功自如,无赏”。[6]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司马迁没有将李广的战斗成果详细记录下来?要知道这些数据是李广抗击匈奴成果的最有力的说明,究竟是司马迁的疏忽还是他有意想隐瞒什么?事实上是李广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果能够让司马迁载入史册的,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些地方作了技术处理。为了让读者更全面更真实地了解李广,笔者根据《史记》反映汉匈战争的三篇传记《李将军列传》、《匈奴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将李广、卫青、霍去病在汉匈战争中几次战斗的情况用表格表现出来,因为有些战役是三位将领同时参加的,

作为史学家,评价某一个人物或事件时,有的时候因为思想感情的不同,对同一个事件会以不同的角度得出不同的结论,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司马迁由于置身于西汉朝庭的政治是非纠纷当中,使他有时候看问题评价人物难免从个人的感情出发,如果是文学家之笔,并无不妥,但如果是史家之笔,则难免失之为败笔。

从上面表格我们可以看到,元光六年李广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三朝老将,率万骑从雁门出击匈奴,结果被匈奴俘获,虽然半道逃脱,但是“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6]而是年卫青第一次出征匈奴,就获得了斩首虏数百人的辉煌战绩。尽管他姐姐是汉武帝宠幸的卫皇后,但是因斩首虏不够千人,没有达到封侯的标准,他仅被武帝赐爵关内侯。这次出征的还有公孙贺、公孙敖两将军,他们也各率万骑出征,结果公孙贺无所得;公孙敖丧师七千。

四将军以同样的兵力出击,却有这么样不同的战果,所以刘咸在《太史公书知意》中引黄淳耀的话:“卫将军数万骑未尝挫衄,其将略优于广远矣。且出雁门时,广所将万骑,乃为敌所得。”[3]两相对比还不足以证明卫青的优秀和李广的无能吗?遗憾的是司马迁在《卫将军骠骑列传》里对卫青的卓越表现仅聊聊几笔就带过了。

元朔五年卫青率六将军出征,结果卫青因战功显赫,被拜为大将军,他三个年幼的儿子分别被封侯,并“益封青六千户”。随同卫青出征的护军都尉公孙敖、都尉韩说、骑将军公孙贺、轻车将军李蔡及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都分别被封侯,而李广是这次参战惟一没有军功不得封侯的将军。“太史公以孤愤之故,叙广不啻出口而传卫青若不直一钱。然随文读之,广与青之优劣终不掩”。[3]

再看霍去病第二次出征匈奴,率轻骑八百骑出击,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被朝廷以一千六百户封为冠军侯。元狩二年春,霍去病第三次从陇西出征,“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7]汉武帝又加封霍去病二千户食邑。

古代学者为此评论说:“出雁门时,广所将万骑,乃为敌所得,而去病以八百斩捕过当,必谓广数奇,而去病天幸,恐非论之平者也。”[3]他们一针见血地批评了司马迁在写史时对李广的偏爱和对霍去病的不公。汉武帝元狩二年夏,“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皆击匈奴”。[7]结果由于博望侯张骞的延误,使李广与匈奴的战斗异常艰苦,战斗两日,自己军队损失过半,杀敌与损失相当,所以功过抵消,这是李广参战以来表现最好的一次,遗憾的是立功封侯的愿望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

同样合骑侯公孙敖迷失道路也没能跟霍去病会合,但是霍去病仍然“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7]获得这样重大的战果,他仅损失了十分之三的兵力。由于霍去病的战功卓越,汉武帝又加封五千户的食邑,他手下的一批校尉军官也分别得到赏赐和封侯。据统计,卫青七次出征匈奴,共斩首虏五万余级,霍去病四次出征匈奴,斩获首虏十一万余级。李广与之相比相形见绌,谁优谁劣,似不需要再作太多评说。

元狩四年(前119年)春,汉军与匈奴在漠北进行了大规模的决战,这场决战汉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由此基本结束了武帝时期汉匈第一阶段的战争。这场战斗“卫青至漠北,围单于,至阗颜山还,获首虏万九千级。霍去病与左贤王战,封狼居胥山还,获首虏七万余级”。[8]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9]同样参战的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从东道出,结果迷失道路,没能按预期计划与卫青他们会合,导致了单于的逃跑,打乱了武帝的整个战略布置。卫青为了将情况上报朝廷,派长史带食物去问候李广,并借机了解失道的原因。

面对这样的结果,李广的心情是复杂的。最初他把最后立功封侯的希望寄托在这次出征上,没想到他一开始就从前锋被调作后援,这样与单于直接交战立功的机率已大大降低,当时他就心生怨气,“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6]后来因失道而打乱了整个战斗计划,不仅不能立功,还将接受审讯,等待他的可能是斩首或削职下狱。另一方面让他心理不平衡的是卫青在这次战斗中战果辉煌,他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使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他选择了自杀。临死前“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6]司马迁写下这段话,为李广的结局增添了很浓的悲剧色彩,卫青也因此背上千年洗刷不掉的罪名。

漠北大战李广由先头部队被调作后援是事实,后又因失道而自杀也是事实。前后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所以后人常常把遣责的矛头直指卫青和汉武帝,认为李广的死和他的悲剧是武帝和卫青一手造的。

究竟该如何看待这段历史,如何看待李广的自杀和卫青当初改变计划的调遣呢?笔者认为应该把这个事件放在整个汉匈战争的历史背景上去分析。

由于李广在战场上多次不佳的表现,使得武帝和卫青对他的军事才能表现出了怀疑,所以元狩四年的漠北大战,汉武帝派遣卫青和霍去病率大军出征,本来没有让李广参战,但是立功心切的李广看到许多原来身份地位比他低的下级军官一个个都封了侯,想到自己年已六十,率军出征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

汉武帝不让李广出征是有所考虑的,一是因为其年老,二是历次战斗表现不佳,难以胜任先头部队的重任。试想作为一国之统帅,在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重大战役上,能让一个历次战斗表现不佳,从未立功的将军作前锋吗?汉武帝考虑的是确保这场战役的胜利,而不是让谁立功的问题。所以武帝让卫青将李广调作后援是出于对整个战役的考虑,这样的考虑是合乎情理的,只是由于李广是三朝老将,不好当面拂他的面子,所以事后作了这样的调整。汉武帝这样的安排不仅让卫青替他背了黑锅,也成为李广自杀的一个直接原因。

卫青为人处事一贯谨慎、低调,虽然公孙敖对卫青有救命之恩,但是以卫青的性格和为人他不敢这样假公济私,在汉匈决战的关键时刻为徇朋友私情擅自改变武帝的部署。元朔五年卫青出击匈奴立下赫赫战功,武帝因此封他三个年幼的儿子为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7]卫青认为能取得这样的战绩是诸校尉的功劳,皇上应该嘉奖他们,而自己已经得到皇上的赏赐,他年幼的孩子“未有勤劳”,不应受赏,所以他谢绝的态度是诚恳而坚决的。由此可见他不居功自傲,为人着想,处事谨慎的性格为人,所以他不致于有意排挤李广,让他失掉立功封侯的机会。再有元朔六年春,卫青出定襄,其右将军苏建随从,后苏建单独与单于相遇,经过力战,最后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7]军中执法官有的主张斩苏建,“以明大将军之威”,但是卫青坚决不同意,他说:“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7]卫青把处置苏建的生死大权交由天子,就是为了表示他“不敢专权”。据此推理,像漠北大战这么重要的战役,如果没有武帝的吩咐,卫青是不敢擅自主张将李广调作后援的。汉武帝对李广的态度也有一个转变的过程,由最初的器重到后来的失望。当“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6]武帝一即位就任命李广为未央宫的警卫长官,足以看出对他的器重和信任。后来李广因被俘获罪当斩,赎为庶人后,武帝也没有忘记他,

当右北平太守韩安国病故,武帝马上起用李广,拜他为右北平太守。但是李广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公报私仇,杀了曾经为难过他的霸陵尉。刚上任还未有半点功劳就擅自杀人,但是汉武帝居然没有追究他,这说明武帝对他还是非常宽容和迁就的。如果武帝真像司马迁所说的那样排挤打击李广的话,那么就不会重新启用他,他犯了罪也会惩罚他。

从上述的几次汉匈战役中以及跟卫青、霍去6病的对比,我们已清楚地看到了李广的表现。他指挥的几次战役,要么被俘,要么迷失道路,要么损兵折将乃至全军覆没,最好的也是功过抵消,军功对他来说真有点可望不可即,而说李广“不遇时”似乎也不能成为理由。因为李广与匈奴战斗了45年,他自己也说“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历任中郎、陇西都尉、骑郎将、骁骑都尉、上谷太守、上郡太守、陇西太守、北地太守、雁门太守、代郡太守、云中太守、未央卫尉、骁骑将军、右北平太守、郎中令、后将军、前将军等。从他参战的时间之长,担任的职务之多、转战的范围之广来看,他杀敌立功的机会应该是很多的,但他都没能立功,由此说明李广在军事上其实是个庸才,这是不争的事实。司马迁对他的评价确实太高了,所谓的“李广才气,天下无双”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李广》原文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裏,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曰:「是必射雕者也。」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之),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柰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鬬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鬬,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程不识孝景时以数直谏为太中大夫。为人廉,谨於文法。

后汉以马邑城诱单于,使大军伏马邑旁谷,而广为骁骑将军,领属护军将军。是时单于觉之,去,汉军皆无功。其后四岁,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闲,络而盛卧广。行十余里,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余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于是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蚡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后韩将军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无余财,终不言家产事。广为人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专以射为戏,竟死。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

居顷之,石建卒,于是上召广代建为郎中令。元朔六年,广复为后将军,从大将军军出定襄,击匈奴。诸将多中首虏率,以功为侯者,而广军无功。后二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行可数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广为圜陈外向,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如,无赏。

初,广之从弟李蔡与广俱事孝文帝。景帝时,蔡积功劳至二千石。孝武帝时,至代相。以元朔五年为轻车将车,从大将军击右贤王,有功中率,封为乐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孙弘为丞相。蔡为人在下中,名声出广下甚远,然广不得爵邑,官不过九卿,而蔡为列侯,位至三公。诸广之军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广曰:「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朔曰:「祸莫大於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

后二岁,大将军、骠骑将军大出击匈奴,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是岁,元狩四年也。

广既从大将军青击匈奴,既出塞,青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广并於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少回远,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时知之,固自辞於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军亡导,或失道,后大将军。大将军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能得而还。南绝幕,遇前将军、右将军。广已见大将军,还入军。大将军使长史持糒醪遗广,因问广、食其失道状,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广未对,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广子三人,曰当户、椒、敢,为郎。天子与韩嫣戏,嫣少不逊,当户击嫣,嫣走。于是天子以为勇。当户早死,拜椒为代郡太守,皆先广死。当户有遗腹子名陵。广死军时,敢从骠骑将军。广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园壖地,当下吏治,蔡亦自杀,不对狱,国除。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首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居岁余,去病死。而敢有女为太子中人,爱幸,敢男禹有宠於太子,然好利,李氏陵迟衰微矣。

李陵既壮,选为建章监,监诸骑。善射,爱士卒。天子以为李氏世将,而使将八百骑。尝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视地形,无所见虏而还。拜为骑都尉,将丹阳楚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张掖以屯卫胡。

数岁,天汉二年秋,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击匈奴右贤王於祁连天山,而使陵将其射士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余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专走贰师也。陵既至期还,而单于以兵八万围击陵军。陵军五千人,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而所杀伤匈奴亦万余人。且引且战,连鬬八日,还未到居延百余里,匈奴遮狭绝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虏急击招降陵。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匈奴。其兵尽没,余亡散得归汉者四百余人。

单于既得陵,素闻其家声,及战又壮,乃以其女妻陵而贵之。汉闻,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后,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

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