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会议有同声传译,交流起来没有障碍。
简单地寒暄后,祝留想要再表达一下自己对岛村先生的敬意,也好展开接下来的谈话。
可是她刚说了两句就被岛村笑着摆摆手挡了回去,视频那边岛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当年入行的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就想着多画多赚钱,谈不上什么艺术家。”
祝留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文学艺术领域的成功者,他们中很少有人这么剖白自己。
岛村的画作不是祝留喜欢的风格,但是她钦佩他的这份坦率。
聊起这次的设计时,岛村问了问祝留的看法,而后很直接地说:“艺术品的联名和服装不太一样,无法通过logo或者卡通人物形象来吸引眼球。”
祝留点头表示认可,岛村继续说:“那你觉得我的画特点是什么呢?”
岛村眼睛的虹膜颜色不深,好像能透进光线。
他坐在自己的画室里,背后是一大幅版画,手边还有一个架子。
祝留看着他,突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岛村的版画的色彩与线条都是技法上很表层的东西。
祝留回想自己翻动纸张时,那快到她抓不住的灵感。
古代文化鉴赏课上,祝留记得授课者是一位退休后又返聘的国学大师,他讲过《埤雅·释兽》有言:羚羊夜眠以角悬树,足不着地,不留痕迹,以防敌患。
老先生穿着对襟白衫,背脊挺得直直的,他说:“灵感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多少才子因之成名,又为之所苦,这其中大多数人只是让自己好受些罢了。”
岛村问祝留:“怎么?说不出来?”
祝留看着他手指上的一道疤痕,她想那应该是刻木板时留下的伤,“真是亲力亲为啊,”祝留心想,对于一位这样的老人,她没有必要隐瞒。
祝留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位老师说过的话,他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很多人把灵感当作了借口。”
岛村笑了,“若不然,能如何?”
祝留说:“我当年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若能静下心来,重视积累与思考,保持专注与敏锐,哪怕那个枯竭的时刻终将到来也可以被延迟。”
岛村看向一个祝留看不到的方向,祝留听不懂日语,但能感觉到他声音的低沉。岛村说:“可是它终将到来。”
祝留垂下眼,声音不大,“一场徒劳吗?”
翻译的内容可能有些差异,岛村没太理解,他问:“什么?”
祝留唇角微勾,颇有些活泼地说:“日本文化中的物哀之美。”
岛村笑了,“或许对于一部分人而言是的,但那不是我的美学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
祝留和岛村又聊了聊一些审美观上的问题,直到三点半的时候,有助理来提醒岛村慈善活动的时间。
岛村抱歉地结束了谈话,祝留突然想起最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岛村说:“你会找到答案的,我觉得你会。
岛村起身的时候,祝留又一次看到了他手指的伤痕,那是刻刀留下的的痕迹。
一壶上午煮好的乌龙茶已经凉的透透的,水珠挂在内壁,浸润着白瓷,浑然一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