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奇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置疑、讥讽之中。
他的祖先曾被上古时期,那位一统天下的秦帝封为‘天工钜匠’,
他的父亲是将已经‘不入君皇眼’的‘墨家机关术’重拾往日辉煌‘再入帝王心’的第一百零七代墨门钜子。
而他自己呢?
从小到大因为自己那‘为世所不屑’的理念和发明创造,被无数人置疑讥讽为‘百无一用,一无是处’。
那些人不认可自己也就算了,反正就连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自己发明创造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也许真像大家说的那样,父亲已经把墨家未来九代的‘智运’都透支一空了吧。
可既然自己在天下人的眼中是一无是处、百无一用的‘废才’,那些墨门中的‘长辈’们,为什么还要在父亲失踪之后,推选自己成为墨门第一百零代的钜子呢?
然后又在自己继任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便把自己的钜子之位上,给罢免了。
紧接着又将‘与人无争’的自己给扫地出门,赶出大隋墨宗本院。
天知道,自己从未想过去争钜子之位。
当初,那些墨门长辈们,让自己接任墨门钜子之时,自己是坚辞不受的。
是他们说‘若是其他人跨过自己,继任这第一百零八代钜子,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于礼不合。’
他们让自己先继任第一百零八代墨门钜子。然后,隔上一年两载的,再选有德有才之人来接任。
今后,如果他们墨氏再出了什么惊才绝艳之人,依然可以‘重掌钜子’之位。
说的多好听啊,可当自己在继位为墨门第一百零八代钜子,领了大隋皇帝的御赐钦封之后。他们又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等不了,就迫不急待的将自己罢免,并赶出了墨宗本院、赶出了大隋国境。
什么于礼不合,都是托辞罢了。他们这么多此一举,还不是因为在上古时期,那位古秦大帝在封赐墨门第八代钜子为‘天工钜匠’之时,以‘言出法随’的大神通说了一句‘墨门钜子,百代为墨’。
虽然千年已过,但那些‘墨门前辈’和‘大隋权贵’还是怕了千年前,那位一统天下的‘秦帝神通’。让自己继任第一百零八代钜子,只是为了‘了却’那‘墨门钜子,百代为墨’的因果。
离开大隋以后,自己走遍了其他天下十国。每到一地都有各国权贵豪门相邀,他们在一开始都把自己当成了座上贵宾,以为自己是因为不擅‘争权夺位’才被罢免,并被赶离大隋的‘墨家机关术大匠’。
可是,当他把自己那些发明的‘图版和样品’拿出来之后,这些想‘捡漏’的权贵豪门,就和那些墨门前辈和大隋权贵一样,将自己给再一次的扫地出门。
一国又一国,一家又一家,皆是如此。
直到自己‘流落’到漓阳之时,他的名声在天下诸国中已经变得‘路人皆知,臭不可闻’。
除了之前的‘一无是处、百无一用’之外,他又多了招摇撞骗与信口开河。这两个‘好名头’
天可怜见,这一次路过漓阳京城,他只是想在这里变卖一些‘小物件’换些旅资路费而已。没想到,却让他墨奇遇到了一个身份尊贵的‘伯乐良朋’
当他说出,自己就是那个被墨门罢免,并扫地出门的墨门第一百零八代钜子之时,那位被他在街市上所卖的‘小物件’吸引并驻足相询的贵友,竟没对他有一丝一缕的轻视和讥讽。
已经在包括大隋在内的天下十国‘遭尽白眼嘲笑’的墨奇,甚至产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冲动。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敢对他这位伯乐贵友有一丝不敬,墨奇绝对会与那个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位祖籍湖州的贵友,不但是漓阳南儒世家之首‘文家’家主的独子,更是当今漓阳太子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他不但帮自己结清了‘欠’客栈的宿食费用,还给自己留了一袋子足有‘十两’的金叶子,让自己做洗漱买食之用。并答应将自己这位‘墨家大匠’引荐给漓阳太子。
苍天可鉴,他墨奇对做什么皇族权贵的‘御匠大工’并不感兴趣。真正让他心喜兴奋的,是终于有人接受和认可自己那些‘所造之物’了。
天还没亮,墨奇就起床梳洗了。
今天文家兄弟约他一起去‘赏秋菊,品膏蟹’
秋蟹美味,但性寒凉,他在西汉游历时,曾结交了一位‘制食怪异’的瘦厨子,他告诉过自己,世人食秋蟹之时,配姜醋以驱蟹之寒凉,饮白玉葡萄露除腥增鲜,
此两法虽然无错,但姜醋两料辛酸味重,夺了秋蟹的浓鲜醇香。而葡萄性虽平,却味甘酸,就算以酒酿之,对人之脾胃,亦小有所激,再加上蟹之寒凉,就如寒天浇冷水一样伤人脾胃了。
要想既驱寒凉,又不掩抢蟹味,以‘稻、黍、粟’三谷所酿的即墨老酒相配,才能两其美,并可锦上添花的增鲜除腥。
墨奇从文兄弟留给他的那袋金叶子里,取了一片出来,买了两坛即墨老酒,他早早起床,就是为了让小二烧好热水,送到他的房里,为文兄弟温着这两坛暖胃增鲜的食蟹佳酿。
为了买这两坛价值一片金叶子的即墨老酒,他都没去汤池温泉沐浴,只是让小二送了桶热水到他房里,自己擦拭清洗了事。
甚至连昨日晚饭,墨奇都只点了一碗五十文钱的素面。京城居不易,以后自己常留在京城,总不能没了花销,就让文兄弟掏钱给自己吧。
有这十两金叶子在,自己顿顿素面,都够吃上将近两年的了,过几日再租上一家民舍,怎么也能在京里生活半载了。
有这半载时间,就算是漓阳太子不招用自己,他制卖一些小物件,也够日后花销了。
“墨先生,文公子到了。”
墨奇心里面正想着今后与那位知他、敬他的文家兄弟如何多亲多近之时,刚刚收了他十文‘烧送热水’赏钱的客栈小二,在他房外,轻声通知他‘文公子已到’。
也许是今早客栈的杂务较多吧,客栈小二的声音有那么一些急燥和慌张。
墨奇也没往心里去,起身推门就迎了出去。文兄弟的身边和往常一样,带着四名‘武师’护卫。墨奇一见文家公子的面,就发现他‘面色不渝’,眼神之中有几分欲隐实露的愤然之色。
墨奇的心里,大概能猜出几分,肯定是这位文家兄弟,在漓阳太子那里,因为引荐自己这么一个欺世盗名、招摇撞骗的墨门钜子而受了斥责。
这样也好,自己心里本就不愿与那些皇族权贵相交。如此,也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累文家兄弟因自己而受责,实在是委屈他了。
“墨兄,起的好早啊,咱们进房说话吧。你们先在外面候着。”
文家公子对墨奇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后,就径直进了墨奇的房间,他的那四个武师护卫‘听命’守在了墨奇的房外。
墨奇猜出文家公子必是因为举荐自己,而受了漓阳太子的斥责,而心情不佳。心里也没怪他昨日相见还称自己‘兄长’,今天就疏远成了墨兄。
“墨兄,咱们初次相见之时,你所制卖的那个叫‘火折子’的物件甚是新奇。不知你还制了什么新巧奇精之物啊?”
文公子的相貌,虽说不上英俊,但其自有一股自信与贵气,让本是中人之貌的他,也添了三分魅力。
“文兄弟就是不问,今天我也打算给你看两件我所制‘新奇物件’。”
“固所愿,不敢请。墨兄快些让文某一睹为快。”
之前文公子与墨奇相处,他是自称为‘愚弟’的。
墨奇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中指长短、拇指粗细的竹块儿,
他在竹快儿上轻轻一掰,掰出了一片薄如蝉翼,细如米粒的铁片儿,然后又是一掰,掰出了一片有缺口锯齿的铁片儿。
如此反复,在那一块小小的竹块儿上,掰出了十五六片长短粗细相同,却各有缺口锯齿的铁片。
“墨兄,此物有何妙用?”
“贤弟听为兄细细道来,此物是为兄依那梁上君子所用的百家钥匙所制。”
“只不过,它不是用来开百家之锁,而是独开一锁所用。”
“世人制锁,皆都在锁上添加奇巧机簧,却不知锁再奇巧难开,若是被人盗了钥匙,也可轻巧开之。”
“可有了这把密钥之后,就不同了。”
“取这竹块儿上‘十六片密钥’中的其中几片相合,制成唯它能开的锁芯销簧。到时候就算密钥被人盗取,其不知这十六片密钥中,哪几片是开锁密钥,也只能望锁兴叹。。。”
“墨兄,你不知那些存放重宝私物的地方,用的都是不需钥匙的密轮转锁吗?没有钥匙可丢,岂不是比‘丢了不怕’更省心省力吗?”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