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初时分,是官员们散值的时候,郭继骐和陈巧韵出了西海池,穿过横街来到对面的鸣玉坊。他为陈巧韵叫了一辆人力车,自己骑马行在旁边。时辰尚早,官办工坊里干活的工匠们还未到下工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多。陈巧韵转头觑着郭继骐,虽然她一直暗中觉得霍真人为新式军袍挑选的蓝灰色很是难看,但是这位郭判官偏偏就是穿出了玉树临风之感。
不是旬休之日,燕都大百货里客人并不算很多,陈巧韵陪着郭继骐,挑选些巾帕、牙膏牙刷、香皂、袜子等物。“往后去了军营,要采买便没有如今这般容易,是以要多备一些。”她轻声对郭继骐说道。
郭继骐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有道理,陈典书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若不是跟着公子前来,奴婢其实都不愿在此抛头露面。”陈巧韵轻声说道,她凝神想了想,“口脂腮红都还有,奴婢想去瞧瞧新出的玻璃镜,听说极是清晰,只是售价有些昂贵。”
“那就去瞧瞧。”
两个人便转头往玻璃器皿柜台而去,行不多远,郭继骐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直低头走路的陈巧韵诧异地抬起头来,顺着郭继骐的目光望去,远处通向一楼的楼梯旁,一个身穿朱红色织锦襦裙的美貌女孩,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明艳动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使女,也正定定地瞧着这边。
两人彼此默默对视,没有上前,也没有出言呼唤,就这么默默地瞧着。百货店里的客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然而陈巧韵只觉得周遭无比寂静,直到那个使女冰巧轻声在楚琳琅耳边说着什么,这女孩才低下了头,转身慢慢地走下台阶。
她回过神来,连忙轻推郭继骐:“那位想必就是楚小娘?公子为何还不赶紧过去,若是有了误会,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没有什么可误会的,”郭继骐神色淡然,“你方才说要买什么,琉璃镜?”
郭继骐的调职军令很快就发付下来,他将前往南苑军营的中军乙师,出任团监。原本谢文谦是想署以郭继骐副旅监之职,但是被他坚定地拒绝了:“小弟入军不过二年,大兄又直擢小弟为五品校尉,比之军中同袍,已是飞升之速。如今又直任旅将,非但惹人议论,职也是心中不安,还请谢副使依照制度,授团监之职便可。”
“也罢,你所说也甚有道理。”谢文谦点点头,于是又改了军令,吩咐参谋孙福楼送往西海池去。
两道军令都呈送至郭继恩案前,他打开瞧过:“郭继骐往中军乙师甲旅张季振部,任甲团团监也罢,教继骐兄弟也不必来向我辞行,直接就去南苑应卯。顺便带话给张季振,过些时日,本帅会往南苑巡视,瞧瞧他的甲旅,如今究竟是什么成色。”
“是。”
郭继恩又看第二道军令,乃是以乙队队监张守贵为亲卫营营监。他点点头,将两道军令都批了,吩咐钤印,又对陈巧韵笑道:“五弟虽遣外任,却只在三十里之外,旬休之日返回也甚是方便。你们要彼此相见,其实不难矣。”
陈巧韵面色大窘,又微微苦笑。郭继恩瞅着她道:“前日散值之后,你们偕伴同行,可是许多人都瞧见了哦。”
“不过是陪着郭判官去采买些日常所用之物,”陈巧韵想了想坦然答道,“咱们在那燕都大百货,还遇见了楚使君家小娘子。”
“不用再说了,”郭继恩连忙摆手,“我就不该打趣于你,这些事情,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什么事不要知道?”霍启明牵着白吟霜的手走了进来。
“白娘子回燕都了,此番巡演,想必辛苦。”郭继恩瞅着两人牵在一块的双手,“啧啧,光天化日,你们也收敛些儿。”
“有什么打紧,如今正是咱们立新风举新俗之际,正该如此。”霍启明说着搂住白吟霜肩膀,笑嘻嘻道,“往后大街之上,处处都见成双成对之少年男女,我心下就高兴了。”
白吟霜虽然也是蔑视礼法之人,被霍启明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也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便轻轻挣脱出来,笑着上前牵住许云萝的手,与她说话,又瞥见一旁好奇神色的苏完可娜:“咦,又多了一位妹妹。”
霍启明自己扯了一张椅子,坐到郭继恩桌案前问道:“方才你与陈典书,究竟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郭继恩想了想问道,“楚使君家那位小娘子,如今已是桃李之年?”
“哦”霍启明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明白此前他们在议论什么,“你这个五弟,着实不够爽利。被楚使君拒之门外了,那又如何?若是果真非楚家小娘不娶,那就一次不成再去一次,二次不成再去三次啊!成天一副愁苦模样,装痴情给谁看呢,似他这般自苦,难道事情就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