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块谱了一本戏而已,你以为如何?”霍启明有些恼怒。
郭继恩瞧瞧庭前专注弹奏琵琶的白吟霜,只轻笑一声,不再过问此事。又转头与靳宜德、金文澄、于贵宝、安金重、方应平等人说话。那位靳尚书似乎对金文澄有些轻视,简单问过几句,便不再理会。
酒席既罢,诸人告辞离去,方刺史陪同新卢世子等往驿馆去歇息。花厅之内只剩下郭继恩、霍启明与靳宜德三人。郭继恩这才出言询问道:“靳公既为当朝之大司空,国家重臣,如何却又自请往燕都来也?”
靳宜德接过仆役奉上的新茶,缓缓说道:“老夫若是恋栈不去,也迟早会被魏王寻机贬窜远地。便是时机凑巧,偶遇燕州进奏院之王院使,以及令弟郭继骐。闲谈之下,得知郭制军有设提学使之意,于是便老夫便向政事堂自请外任,一为避祸,二者,督学之事,利在千秋,老夫也甚是情愿。”
“原来如此,”郭继恩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小子多谢靳公看重燕镇,只是提学使之事,小子虽有设想,却是尚未着手。便是连个衙署,也不曾预备,属员书吏,亦未拣选,却是怠慢了。”
“无妨,霍长史已经在皇城之中辟出一座院落,以为学官理政之所。”靳宜德说着瞥一眼霍启明,“燕镇这位霍长史,倒也是一位奇人,令老夫眼界大开。”
霍启明哈哈一笑。靳宜德又继续说道:“老夫自来燕都,此地气象,着实出乎意料,城中洁净透亮,坊市兴旺,百工繁忙,竟是远胜西京。两位少年俊杰,当真创下好大事业,佩服,佩服。”
郭继恩正要逊谢,靳宜德却说道:“老夫亦曾往大学堂、医教院等处听讲,二位实心兴学,贤才毕集,单就这一件事,便可光耀后世只是有一样,制将军与霍长史不能只瞧着这燕都城内,乡学县学,才是育才之基,万不可轻忽,否则这大学堂便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必难以为继也。闻说统领署已有行文,敕令各处府县,年及八岁之孩童,无论男女皆得入学。这个老夫赞成!只是光有行文不成,须得有专人督办,官衙拔银助之,还要委托书局,多印蒙学课本,否则必成一纸空文也。”
“这实是剀切之言,”郭继恩很是高兴,“司空所言极是!小子欲设提学使之职,正为此意。如此,便有赖于司空费心督成其事也。”
“当仁不让。”靳宜德放下茶盅,却目光炯炯望着郭继恩,“只是老夫尚有一事不明,制军既复营州,为何却将伪王宫中阉人宫女,俱都遣回燕都,安置于行宫之内?此僭越之举,有何深意?”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郭继恩微微一笑,“莫非靳公以为在下有自据之意?”
“果真没有?”靳宜德盯着他道,“闻说制军于财货美人,皆无所求,所行之事,裁兵减赋,大兴百工,此皆雄主之所为!如今天下节度,谁人不是佣仆数百,妻妾如云,良田美宅,唯恐不足?郭制军却是依然每日粗茶淡饭,只与军士同住同练,心志坚忍若此,所图必然极大,除了这大好河山,老夫想不出还有甚么能令制军心动者?”
“大好河山?”郭继恩轻声喟叹,“如今图鞑肆虐并州,晋阳危在旦夕,中原大地,四处征战,百姓哭号流离,国家危亡若此,还有什么大好河山。”
他望着靳宜德沉声说道:“小子确有整顿乾坤之意,如今营州既得,其千里沃野之地,照燕州制度理之,必然兴盛。咱们愈强,则魏王愈是忌惮,不敢轻易发动。这么说,靳公想必能够明白?”
靳宜德将信将疑:“你之所作所为,果然只是为戮力王室?”
“若说富贵于我如浮云,靳公多半是不信的。”郭继恩不想再说太多,“且待来日罢。”
靳宜德长叹一声,起身说道:“若制将军果然是个纯臣,则老夫自当勉力职事。如若将军大奸似忠,窥探神器,则老夫必定以死尽节于至尊!”说罢便大步出了花厅。
屋内只剩下了郭霍二人,郭继恩便对霍启明道:“你怎么也不帮我说几句?”
“说什么,靳工部老而弥坚之人,你说再多他也不会信的。”霍启明漫不经心道,“彼自愿离京来此,自然还是对咱们抱有一丝期望。你且放心罢,魏王自立,只在这两年,到时候,我倒要瞧瞧他如何尽忠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