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五章(1 / 2)你是我的缘由,我是你的远方首页

深秋时节,叶尔康的腿伤已经好了,他在乔菽萍的陪伴下去了户外的山林里漫步。脚下是金黄的叶片,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更有一片多情的叶儿轻柔地落在肩头,连心也醉了。轻藏一朵秋霜里的菊色,有了这记忆,便有了一个暗香他年的理由。

月亮升起来了,在多情的夜色下,浅笑相寻,从那洋溢的幸福感觉上便知,星月下发生了怎样的一番浪漫,醉眼朦胧让秋夜的凉风也凭空多了缕缕柔情。

自汉水边那个初恋的黄昏后,一切都变了,知道了什么是思念、牵挂、等待,他体味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以从未有过的丰富和美丽诱惑着他深入其中,去发现新的世界和真实的自己。他曾无数次地忆起那最初连自己也惊恐的狂喜与冲动,和由此而来的人生中许多第一次。第一次在林中吻她的时候,呼吸急促,心在不停的颤抖如晨曦带露的玫瑰、夜晚滑过的流星,既是那么的甜蜜浪漫,又是那么的激动莫名。挑起的琴弦,哪知恰好落在聆听的耳畔。一段低沉的音律惊了如花容颜,她说她听不得如此悲鸣的乐音,感觉太凄然。还好,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尘世间的纷杂渐行渐远。

夜色迷离,在古路坝的山野地里,叶尔康和乔菽萍手儿相牵款款走来。他们一同欣赏迷人的月色,在花前月下听知了拼命躁鸣,全然不去体会曹雪芹老先生早就有了预言,“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只想着穿行于夜色阑珊处,追寻秋风里的浪漫,还有薄雨中的柔情。

他认为与她的爱是他灵魂觉醒的结果,对乔菽萍的追求是对爱与自由的最好体现。他大胆表达情感是出于道德的勇敢,符合人道精神,迟早都是要结束和俞英莲的旧时家长制婚约,从而获得真爱。于是,他决定挣脱束缚,与老祖宗给他指定的俞英莲说再见。然后在花间盛一坛春露,且好生收藏,待到良宵时,剪烛共煮茗。到那时看闲窗下的雨丝,和风情万种的乔菽萍烹一壶花瓣雨,把青春的梦想与爱情的芬芳调和在一起,自此便有了舍弃不下的味道,让满嘴含香。

可最终他和乔菽萍的缘分只是南柯一梦,眨眼间便成了过往萍踪。他给家里写信,说不想把视同妹妹一样的英莲给耽搁了。谁知家里人在收到这信后知晓这逆子变心了,这反倒加快了要给他完婚的步伐。就因他和俞英莲的缘从顽童起就被祖母给深深耕耘在了家族的土壤里,也根植在他的生命里了,想逃都逃不了。

热恋中的人儿绝没有想到,对月誓盟的情爱终难成天作之合的姻缘。心心念念的相交线,以空间的形式出现了,最终还是错开了,而且永不相交。那些误以为的靠近,是如此的不可信,断开的身影,无情地撕裂了心扉。年关前夕,一封熟人在过年前捎来的急信改变了所有,说家中的奶奶情况非常不好,怕是有今日没明日了,要他速回。既然如此,他一刻也不愿耽搁,给热恋中的乔菽萍打个招呼,匆匆踏上了回乡的路。

一首李叔同的《送别》,似乎唱出了乔菽萍的担忧,不知是女性的感觉还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暗示,抑或什么也没有,就是因送别触景生情,这首骊歌从脑海里强烈地回旋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片朝霞的眷恋中,依依别情涌上心头。凝眸冬日的清旷,持一份等待,阳光穿透思绪的棉袄,托起昨夜星辰散落的叹息。情深缘浅,不在远处,就在烛光明灭之间。站在冬的路口,一双凝望的眼神,铺成他回归的路,路的这头有她在静静等候。

离别,在大悲与大喜之间,在欢笑和流泪之后,留给他的是漫长的苦痛。

大雪纷纷扬起,路上的行人绝迹,两行走远的脚印也渐渐被覆盖了。

迢迢数百公里,一到家,看到奶奶的确不妙,全家人守护在老祖宗炕前,祈盼“残灯复明”。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见了心肝宝贝样的孙子,久卧的老太太叶俞氏居然坐了起来,用颤巍巍、干枯的手摸他的脸说:

“奶奶等你等得差点见不到了……”两行老泪而下。

全家人唏嘘。

叶尔康的心抖颤了,头埋在老祖宗那已经没了多少温暖的怀中。

奶奶气息奄奄地发话了:“赶紧成婚,把英莲娶进门,不然奶奶等不及了。”

他惊愕了。

“不,奶奶……”

穿开裆裤时就被老祖宗做主给订了娃娃亲,就等着他和英莲慢慢长大。明知早就有了婚约,你何必又去招惹、撩拨另一个女子清纯的心,这实在怪不了家人。

其实一进家门他就感觉出了不对劲,离过年还有十多天,但家里早就开始忙碌上了,后院里杀猪宰羊,鸡儿凄惨地鸣叫,里里外外都是前来帮忙的乡人。

他不从,要抗婚,如果就此娶了俞英莲,乔菽萍咋办?但这些他说不出口,那样不啻会要了老祖宗的命。仅仅一声并不大声的“不”字,就差点让奶奶憋过气去,他哪还敢说别的。视他为骄傲的父亲一个巴掌扇过来,不防备也来不及躲闪,他差点在趔趄中跌倒。

“混账东西,这由得了你?圣贤书是这样教导的吗?”叶祖贤厉声呵斥。

母亲在一边垂泪,相劝道:“你就别再执拗了,不看奶奶没多少时日了吗?”

“可……”

没有可是,也不会容忍他辩解、拖延,哪怕他战栗、心焦、不宁,所有的假设都不复存在,他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服从。即使他难以忘掉乔菽萍也白搭,没人理解、倾听、同情。那会他满脑子都是乔菽萍的影子,她的身影,她的笑脸,她含情脉脉的眼眸,还有她小小的任性,都凝结在他的心头,根本就无法挥去,一种理不出头绪的纠结快要把心揉碎了……如果就此撒手,那无疑会伤了如花的笑靥,此生都会被愧疚缠绕,永远走不出离别落花的忧伤。

他想逃离,可哪条路容得他就此夭夭呢?即使用不着家人把守,他也没那个胆量绝尘而去。只要他敢迈出大门,身后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祖宗当下就会一命呜呼,他得掂量这后果。不能为了远方的乔菽萍置亲情不顾,那样他一辈子就能安生得了?

看来终究他和乔菽萍的爱只能是一道风景,刹那而过,如一个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爱与憾,并不能自控,无路可逃,二十二岁的叶尔康只能按照长辈们的旨意脱下西服,穿上喜庆的婚袍,麻木地迎娶十六岁的表妹俞英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