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浓霜重。
城郊小客栈的厢房里,素色罗裙的女孩伸手推开窗,静静地坐在窗檐边。
时值初秋,晚风已带着丝丝凉意,凉风习习抚过女孩的侧脸,发梢微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侍女雪萝从外间进来,看见女孩吓了一跳,“姑娘怎的开了窗子?”
女孩却没有反应,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的桂花树枝,任由衣袂在晚风中飘扬。
雪萝顿了顿,又劝道:“外头风大,姑娘身子弱,快些关了窗就寝吧。”
说着她便打量了眼这客房里的床铺,四面帷帐,狭窄坚硬,她家姑娘从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唐家小姐,何时住过这样简陋的房间。
若不是……若不是没有钱,也不至于落得这个境地。
“雪萝。”窗边女孩像是回过了神,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却是讷讷的:“你说……陆家会欢迎我们吗?”
雪萝闻言一愣。
她们主仆俩从江南一路奔波来,就是去京城投奔陆家的。
可她们实在算不上陆家的什么正经的亲戚,说起来姑娘只有一个姐姐,在陆家大房做妾。
一个妾,在高门大户里,都算不上什么正经的主子。
可姑娘实在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只能去投奔远在京城的姐姐了。
幸亏那陆家主母仁慈,听说唐姨娘十分心疼这个没了依靠的妹妹,才同意了收留她们。
想到这,雪萝便有了底气:“陆大太太都同意了咱们寄居府上,想来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窗边的唐梨却垂下眼眸,双手环绕抱住自己,身子微微发抖。
三年前父母离世,姐姐也嫁去了京城,唐梨被舅舅接回去抚养。
那时候舅舅也是满口保证,一定会对自己好。
可后来舅母日日苛责,姐妹间日日争执,舅舅也渐渐对她不耐了。
一直隐忍到再也待不下去,她才给姐姐写了信哭诉,才有了如今的千里投奔。
陆家是她最后的去处了,如果连陆家都不收留她,那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雪萝看着自家姑娘也是心疼不已,从前也是江南商家的千金小姐,可偏偏遭遇意外,父母双亡,舅舅家也待不下去,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姑娘别多想了,过了今晚咱们就到京城了。”
她们白天奔波了一路都没能赶到京城,只能在这京郊小客栈先歇下,待明日天一亮就进城,约摸午时就到了。
说着她不由得又看一眼这间屋子,京郊的客栈就是简陋,隔音都不是太好,她似乎都能听见楼下嘈杂的动静。
雪萝便提醒道:“这附近荒郊野岭的,姑娘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小心点,别睡得太沉。”
她们两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得时时刻刻都小心警惕着。
唐梨点点头,平复好心情,见天色不早了,她从窗檐上起身准备睡了。
窗外的桂花树微微摇动,送来枝头清香。
她欲关窗,手刚搭上窗扇,就被一个宽厚温热的东西覆上了。
“啊”
唐梨瞳孔微缩,像是触了电般地缩回手,尖叫一声。
雪萝本打算退出去了,猛然听见声音回头:“怎么了?”
“有……有人!”
伴着唐梨颤抖的声音,只见窗外的桂花树探上来一个人影,一张脸上混着污泥腥灰,头发零散地披在肩上,墨色的衣袍破了好几个口子,胸口处晕染出一滩血色痕迹。
似乎是个男人!
饶是镇定如雪萝这会儿也惊呆了,双腿忍不住打颤起来。
“你……你是谁?”
这人虽然衣衫凌乱,身上有伤,却身手敏捷,纵身一跃便跃上窗沿,有细微的血从窗缝滴下来。
雪萝和唐梨连忙后退一步,唯恐避之不及。
思及这附近荒凉偏僻的环境,这人怕不是从哪出来的乞丐登徒子,唐梨和雪萝双双抱紧彼此,只恨不能就地逃走。
“两位姑娘,”这男人蓦然开口了:“恕在下唐突。”
“在下乃京城人士,被歹人追杀至此,伤势过重,无力反击,现下歹人就在楼下,可否请两位姑娘行个好,让我藏进屋,帮我遮掩一下?”
这人虽面容污秽,衣衫褴褛,但说出的话却逻辑清楚,言语间也十分规矩礼貌。
不是登徒子?
雪萝默默放开唐梨,试探着上下打量一眼那男子,他说的不是没理,言语间也十分诚恳,只是……
雪萝还是皱了皱眉:“我们二人都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公子你这样……”
“我只藏一会儿,待那些歹人走之后,我便离开,绝不纠缠两位姑娘。”
男人的声音清冽如霜,说话间似乎伤口又裂开了,男人捂住胸口,神色苍白,十分虚弱无力。
这模样,雪萝也有些不忍了,她回头看了眼唐梨,用询问的语气:“姑娘?”
她虽比唐梨大两岁,可毕竟唐梨才是主子,救不救人,还要问唐梨的意思。
唐梨也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睫颤如翼。
眼前那男人似乎也知道了她才是拥有决定权的人,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诚挚。
唐梨就这么定定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