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什么都看不见
触摸着潮湿的岩壁,在齐膝深的积水里跋涉。岩洞顶上落下来的水滴投入水潭里,发出清晰透骨的脆响周围静得可怕。
“叮咚。”
“叮咚。”
“我在哪儿”
“有人么”
“有人在那里么”
“泽文老师?莱格尼斯大人?艾思?斐莉?爸?妈?你们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回应他的只有那坠落如雨的水滴。
“啪嗒。”
直到那偶然滴落在他额角的那一颗,顺着他的脸侧缓缓地滑落。他伸出手,颤抖地触到了那水迹黏糊糊的,散发着腥臭的腐烂气味。
“是血”
他不想尝但那颗血滴流下来,游过他的唇间。
令人生厌的咸甜味道
血滴越来越密集从他的头顶不住地滴下来,滴下来,越来越多,直到汇成血流用双手也挡不住的血流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烛光突然点亮了。
手持着火把的阴暗天使像将他的脸照得血液一般鲜红不,那不是火光,是淋在他身上的鲜血,鲜活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不不不!别这样!!”
拨开黏稠的鲜血,弥斯喊叫着,吃力地抬起头
迎接他的是破碎的、布满剑伤的尸体或者说,曾经是组成尸体的那些部分,七零八落地,被木桩钉在岩壁的顶上鲜红的密密麻麻的那些从砍割处流出来的血,就倾洒在他的头上,将他脚下的水域染成玫瑰般鲜艳的颜色。
他慌乱地四下扒拉,用力地哭喊求助,想要逃离这片血色的世界。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
他沾满鲜血的手终于摸到了岸边。
那不是岸,而是更多的尸骨,铺天盖地地,在他面前堆成一座山。
他向后一退,跌坐在血水里
手中的剑落下来,插在他的面前
泽文老师的剑
血红的剑
“不不是我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使劲地哭,却哭不出眼泪
他使劲地哭,却听不见哭声
听见的只有自己的笑声。
“啊!!!!”弥斯像发了疯似的叫了出来,一个寒战,从噩梦中惊醒。
“怎怎么了?!”他的耳边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但弥斯还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脊背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一幕幕鲜亮的色彩还在他的脑中萦绕。
“我在哪儿?”几乎是下意识地,从他的嘴里毫不迟疑地吐出了这个问题。无论当下是现实还是梦境,问出这样的问题总是没有错的区别只是是否有人回答。
“这是教堂。哪里感觉不舒服么?”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那些透过琉璃窗洒进室内、彩虹一般的斑斓色彩在他迷糊的眼前形成的繁杂色块。他费劲地屈肘,从床上半撑起上身雪白的床褥中央印着一方鲜红色的圣三角,这样的床铺排列满了整条长廊正对着他床头的琉璃窗的是长廊另一侧的书架,从长廊的起始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弥斯使劲地甩了甩头,尽管他并不是有意要表达“没有”这个含义。他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又平躺了下去,望着头顶上华丽精致的黄铜灯台发愣。他的思绪里似乎还残留着鲜艳的痕迹,以致于那闪亮得能映照出他影子的金属表面在他的眼里都沾染着不可名状的血污。
“没事吧?”
他迟迟不能将自己从那梦魇的余孽中抽身出来。无论他怎么尽力控制自己的念头,那幅挥之不去的画面都似乎在自己的眼前隐约显现。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从那梦境中恢复过来,得以将自己的思绪转向其他的关注点上那是在他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的脑袋终于认出来自自己身边的声音的主人的时候。
弥斯一把从床上坐起来,“艾思!是你!”
“他好像恢复了,阁下!”艾思向身后的某个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声,然后才回过头,用笑容来回应他脸上的惊愕,“好久不见,哥哥。”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风暴崖的病房。那时候我饿晕过去了,不是么?”
弥斯激动地一把抓住艾思的肩膀,“你不要紧吧?!”
“我只想知道”艾思没好气地回答,“咱俩看起来到底谁比较像有事的样子啊?”
弥斯一把拉过艾思,紧紧地抱住了他,“亲爱的弟弟,你没事就好了!这么久了,我可是非常担心你的啊!”
“你还真不知道是谁有事啊,我的哥哥”被拥在怀里的艾思满脸无奈。
“哦醒了吗?”
“嗯,是的,阁下!”艾思恭敬地回应道。
“醒了就好”一位身穿风暴崖罩袍的白袖老牧师抱着一大叠手稿,从空荡荡的长廊另一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与老当益壮的莱格尼斯相比,这位老者很瘦,以致于弥斯几乎能透过皮肤清晰地看见他手上骨头的起伏,“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老实躺好,孩子,你脑袋上的伤口可还没有完全愈合诶嘿”
弥斯摸了摸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让我来帮您吧,阁下。”艾思见状便立刻迎了上去,从老牧师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所有的手稿。
“没问题吗?”
“虽然有些沉,送到礼拜堂就可以了吧?”
老牧师喘着粗气,对艾思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还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我去去就回来。”大叠的手稿抱起来几乎遮住了艾思的脸,上面写满了弥斯认不得的奇怪字母,“哥哥,向我保证你要听迪里埃阁下的话。”
“放心吧,艾思。和丹希那小子比起来,你哥哥不会太难对付的。”迪里埃阁下一边笑着说,一边走近弥斯的病床,弯下老腰,关切地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弥斯?”
“不太好”
杀人的情形不禁又跳出了弥斯的记忆,他感觉自己的脑后隐隐作痛。利剑被囚犯坚硬的面骨阻滞的坚硬手感还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甚至还能依稀听见金属与骨头摩擦的“咯嚓”声那种可怕的感觉不是轻易可以忘记的。
“也难怪。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撞到脑袋留下的不快回忆还是会持续一阵子的,你也就忍忍吧。”
“撞到脑袋吗”弥斯的记忆开始逐渐具体起来。他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他是怎么昏倒在地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失去了平衡,脑袋撞在了岩洞的地面上。泽文老师也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面对这种场面就晕倒的懦夫,他有些不甘心地想。
“泽文那没大没小的家伙啊,虽然我都已经习惯了。”老圣司摇着头抱怨道,“不过自己干的事情,抛下一句话就走了,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是泽文老师送我来的?”弥斯稍微有些吃惊,“是怎么”
“当然是抱着你,跑着来的啊。脑袋上的伤怎么可能怠慢,就算是那家伙,这点东西也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