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日时间里,陈子杰兀自处在纠结的状态中。
他拿着那根银簪,端详了整整半日,思绪却一直游离在外。
潘佳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壶里的茶该换了,他唤了几声不见人影,便亲自动手去泡茶。
刚欲出门的时候,左蒙突然冲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陈子杰身前。
陈子杰一怔,放下茶壶去扶左蒙,“你这是作甚?”
“大官人明察秋毫,想必已经听到一些传言了。”左蒙这个身高七尺,面容沧桑的汉子,突然流露出委屈的模样,“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白银丢失,绝对不是监守自盗!”
“原来是这件事。”陈子杰眉头舒展,“本官的确略有耳闻。不过,相比坊间谣传,我更愿意相信你。”
他将左蒙扶起,并拉他在桌案前坐下。
陈子杰已表明信任,可左蒙脸上的忧虑之色,却仍未就此消除。
“承蒙大官人信任,左蒙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求您早日查明真相,还我等清白。”
见左蒙如此表态,陈子杰也体味到了白银丢失事件的严重性。
百姓大抵如此,找不到真相的事件,他们总喜欢冠上一个鬼怪之说,或者谣言之类的东西当作定论。
造谣者自以为是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可是口口相传,三人成虎,就会闹成民间风波,最后搅得满城风雨。最为可怕的,是让另有企图之人,恰巧钻了空子。
“你放心,既然是奉旨查案,本官一定会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陈子杰说道,“不过这其中还是有许多蹊跷,正好你来了,我便问你一下。漕船从京城出发,到抵达泗州,这一过程是你亲自经历的。在这期间,是否发现有任何异样?”
左蒙仔细回想,“几乎每到一地,我都会命人开箱验银,并未察觉出有何异样。”
“验银的时候,你是否在场?”陈子杰又问。
“先前几次下官都在场。后来行程遥远,两地间隔需要两三日的时程,也未曾出什么事故,我就命部下去查验。”
“换而言之,就是也有不在当场的时候。”
每初到一地,或离开之时,我都会亲自开箱查验。船在水上行进时,则由部下兵卒查验。漕船漂泊水上,四野茫茫,任凭他们本事再大,也运不走万两白银啊!”
陈子杰摸着下颌思量片刻,“船经楚州,到泗州这一段,走了多少日程?”
“大概一昼夜。”
“在楚州泊船多久?”
“两个时辰。只是补充了一下干粮和酒水,远没有在楚州歇息的久。”
“这就奇怪了。”陈子杰扶额叹气,“也就是说,在楚州泊船的时候,银子还在。即便是船上的人所为,仅用一昼夜的时间,就能像变戏法似的把万两白银变没,且悄无声息,也绝非易事啊!”
左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案子实在过于诡谲,陈佐尧到达此处之后,一直都在犯难,不由得他不往民间传说的方向联想。
陈子杰挠了挠头,忽然又问,“开锁的钥匙都有谁碰过?”
左蒙回道,“只有下官和两名兵卒碰过钥匙。”
“随船的那两名漕卒,是什么来历?”
“都是下官从军时的部下,跟随多年,一直尽忠职守。”
“你睡觉时,钥匙可曾离身?”
“未曾离身。船行水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风浪。且从军多年,下官早已养成夜不熟睡的习惯,所以能够察觉到钥匙一直在。”
陈子杰眸中神色稍显黯淡,“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大官人有事再叫我,下官告退。”
左蒙退出房间去,陈子杰仔细回味着跟他的对话,头脑中如缠了乱麻。
船没问题,银箱没有问题,钥匙也未曾离身过,不是监守自盗……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左蒙自己还没有察觉。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陈子杰依然为此感到苦恼。
心中疑点重重,他便站起身来,立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景象整理思绪。
楼阁之下,景致甚好。然而当他转过视线时,目光却扫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陈子杰不禁皱了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知州府的小婢女绫罗,是吕湘菱的贴身婢女。
绫罗手中端着一物,边走边环顾四周。
陈子杰一直望着她进入了这座楼阁,心弦不由得一紧。
莫非,她是吕湘菱派过来传话的?
他正揣测着,身着浅绛衫襦的绫罗已经踏着楼梯走了上来,见到他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绫罗见过大人。”
直到这时,陈子杰才看清,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是一个汤罐,以及青瓷的碗匙。
“这是?”
绫罗笑道,“这是我家小娘子亲手为您熬的参鸡汤。我家娘子说,大人奉旨查案,其中案情复杂,必定会耗费一些心力。这汤啊,是给您补身子的。”
“给我熬汤补身子?这成何体统!”陈子杰很是为难,“你回去告知你家娘子,心意我领了,这汤就拿回去吧!”
“端过来的汤,哪有送回去的道理。”绫罗一脚迈进房间,将托盘放在了桌案上,“我家娘子吩咐了,必须让我看着您喝,否则,就不准许我回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打开汤罐,将参鸡汤盛入青瓷碗中,而后立侍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