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凶手将邱少隐骗下马，然后拿着粗壮木棍对其虐打，随后砍下头颅，又将尸身扔入沟渠。

只是，这样又如何解释马鞍上的血迹？

她想了想，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高大的人形沙袋，利索地拆下头颅，又从腹内掏出几个小沙袋。

大体估算了一下重量，和邱少隐差一不多。

她用毛笔在麻布上做了几个记号。

姜至随后拎着两只浸了朱漆的鞋子递给黄县尉说，“劳烦大人，可将此物看做切骨仇人，用力摔打，然后将其拖至门边，再扔到门外。”

黄县尉闻言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原因。

他套上沾了漆的鞋子，上前一脚将那无头沙袋踹出五步远，又在沙袋的几处记号上狠踹几脚。

最后，他拎起脚踝就往门边拖，最后抬脚一踹，那沙袋便顺着石阶滚了出去。

“砰”的一声，随之响起的还有黄县尉声音，“洛大人，没伤到您吧？”

说来也巧，那人形沙袋正好落在洛明川脚边。

但凡他早来一会儿，那东西就能砸到他身上。

洛明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淡声道：“无碍。”

姜至避开地上的红漆走出屋子，向洛明川粗略地行了一礼，然后蹲在沙袋旁侧查看上面的痕迹。

良久后，她起身摇了摇头，“痕迹不对。”

洛明川垂眼看着沙袋，待看清朱砂的位置时心下了然，“姜仵作有何推断？”

姜至未答，反而问道：“大人，以无奇身手，能一刀断人头颅么？”

洛明川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漆黑一片，似乎在思索她话中深意。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能。”

姜至揉了揉手腕，抬眼看着他，语气深沉，“人人皆知永昌县衙实权旁落，早就沦为林府等大族傀儡。”

“县衙的这几位官差或多或少都与林府有瓜葛，如徐县丞，为林府大开方便之门。”

“如邱主簿是林氏书院的学生。亦或是黄县尉，妻族便出自林氏旁支。府衙还有多少其他家族眼线，怕是数都数不清。”

她侧头看了眼黄县尉，见其木着一张脸，连张嘴分辨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姜至继续说：“可洛县令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乡人，皇帝亲赐的官员，家世显赫，青年俊杰与永昌毫无瓜葛。”

“您一上任便动作频频，欲将实权揽至官府，压制大族，交好芙蓉巷，可谓是野心勃勃。”

“您也确实厉害，只一月而已，一心奉承林府的徐道仁便得了疯病，八成老衙役们被拆解，分送至各坊看门，取而代之的是你选拔的新差役。”

“如今，本是林府嫡系的邱少隐忽然投靠大人，私底下却与林府的人宴饮交往，按理说，您是容不下这两面三刀的人。”

“所以？”

“所以，您比任何人都有嫌疑。”

洛明川点点头，并未斥责她狂言诬陷，反而露出几分赞许，“姜仵作言之有理。”

姜至原本就是推测之言，虽有冒犯，但她选择将心中疑惑挑明。

也是为了向洛明川示警，她能猜得，别人亦能。

与其藏藏掖掖，不如说出来想想对策。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洛明川不可能杀邱少隐。

那人实在是个能人，若得他全心辅助，洛明川定然事半功倍。

他那般会算计，绝不会在无人可用的情形下，自断一臂。

姜至没有说话，俯身扛起那人形沙袋便进去继续验尸。

不一会儿，洛明川和黄县尉也进来了，站在另一侧。

外部伤痕已验完，那典吏忍着哆嗦勉强记录下来。

姜至看了眼，见没什么错处，便取出一柄小刀准备剖尸。

她的手很稳，刀刃直直地划开，深浅均匀，内腹未伤分毫，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开。

时隔有点久，尸身半边都在沟渠内已经泡的变了形，这气味必然是难闻的。

姜至早已经习惯开膛破肚，眉头都没皱。

她快速找准腹部下刀，从里头取出一些残存的食物。

腹中很空，仅存的一点东西已经成为糊状，伴有酒味。

按照以往经验，食物在腹中呈少量糊状，大多已进入肠中。

那么，可推断此人亡于饭后两个时辰左右。

这倒是跟之前推测的子时至丑时被杀相差不大。

而且内腹、心脾肺，甚至是肠都没有中毒痕迹，可以断定他骑马回家都是清醒的。

可马中毒了，这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姜至冷静地将自己验到的东西一一道出，随后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保毫无遗漏后，她便穿针引线，沿着平整的伤口将尸身缝合起来。

最后为尸身穿了衣物，又取来白布将尸身完全蒙了起来。

这般看，好歹是一具完整的尸骨了。

洛明川一直没有出声。

待姜至验完后，他拿起典吏手中的验尸笔录翻看了一遍，在未尾按上印章。

姜至被汗浸湿的头发结了霜，摸起来有些发硬。

她轻轻呵出一团雾气，端着水盆蹲在门外，将半罐子烈酒倒进去，仔仔细细将手指洗了一遍。

直到热气渗到骨头里才停，剩下的酒则被她喝了。

烈酒割喉，但是身子顿时暖了过来。

剩下的酒里又兑了些水，她将罩衣脱下浸了进去，快速搓洗，然后晾晒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