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岁岳踉跄着走在荒原上,灼白的光芒当空照下,在所有表面上反射,刺得人睁不开眼,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烟般朦胧。
他勉强摆动双腿,想要拖动身体移动得快些,却倒在了地上,腾起的沙尘充满了口鼻。想要呼救,可嗡鸣填塞了耳孔,喊出的字句就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好渴……大地滚烫,干渴就像是从口中贯入体内的分支长枪,他舔舐着口腔内侧,却只尝到铁锈的味道。
干渴与昏沉越来越重,视野就要黑暗下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岁岳猛然翻过身,张口做出咀嚼的动作,像是要吞噬那些无形无质的光芒。
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泥土和岩石,而是粗糙的树皮,岁岳挣扎着向身旁看去,纤细干枯的死树映入眼帘。
画面猛然崩溃,伴随着坠落般的失重,他猛然从床上弹起,终于能大口呼吸,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人……”梦中的最后一丝感受延续到现实,可当岁岳尝试回忆梦中到底有什么时,却只忆起一些模糊的印象,以及一片炫目的银白。
虚幻般的灼烧仍然残留在皮肤上,却没法带来热量,衣服被汗水浸透,让岁岳打了个寒噤。
岁隐推门而入,看到他的样子,立刻了然发生了什么,坐到床边,将手按在他的头顶,“又做那个梦了么?”
“嗯……”岁岳闭了闭眼,感受着窗外阳光的温暖,身下柔软的床铺,一点点将精神从噩梦中拔出,回归现实。
“脸色很差啊,要抱一抱吗?”
“我还……没到这种程度。”岁岳顶了顶姐姐的手,庆幸最严重的反应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过去,虽然虚脱和恐惧依旧在侵袭着他的精神,但有了这么一打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哪天我做梦了没准也需要你陪我。”岁隐搓够了他的脑袋,起身离开,随手将衣架上的衣服丢到岁岳的头顶,“换件衣服吧,然后出来吃早餐。”
门关上了,岁岳深深地呼了口气,看向手臂,仿佛晒伤的浅红痕迹浮现在手背上,同样的灼烧感也盘桓在后颈和额头。
如果说梦都是假的,这些痕迹又该怎么解释?
将水泼在脸上,缓解皮肤的火辣,岁岳双手撑住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中等偏上的身高,平凡的面孔,因为此前艰难的时光有些消瘦,此刻被那个梦境影响,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叫岁岳,21岁,四年前由于车祸父母离世,现在和姐姐一起生活……他回想着这些信息,体会着心里泛起的各种情感,感觉到理智一点点回笼,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么做可以快速结束梦的后遗症,让精神回归现实。
“喂,专心一点。”岁隐的声音打断了沉思,岁岳猛地清醒过来,发现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自己正在咀嚼空气。
岁隐起身越过桌子,抬手覆在他的额头,“没发烧,有别的后遗症吗?今天没什么事,一会我去买菜你多休息会,点一支香。”
“放心吧,我没事,就是在想事情,你还是先去赶你的稿子吧。”岁岳揉了揉太阳穴,这点他没有说谎,意识不集中只是怪梦最轻微的一种后遗症,他现在已经很擅长跟这个打交道了。日晒般的灼烧其实也算一种,不过只会持续很短一段时间。
最终还是岁岳赢得了买菜的资格,老太太面前的摊子只剩下一些品相不那么好的蔬果,他以此据理力争,还了几毛钱的价。
回家坐到桌前,点起之前剩下的半根药香,闻着让人心绪沉甸的气味,岁岳扫了眼手背,晒痕已经消失了大半,只是皮肤还微微发烫。
搬动堆在桌边的书山,《梦的解析》、《精神分析治疗》、《精神分析诊断》、《脑科学》……卷边的书页被翻得很旧,有两种不同的字迹在其中做了批注,只是扫过目录,岁岳脑中就浮现出大致的内容,无一例外地完全没用。
岁岳烦躁地抓着头发,尝试着回想那个梦境,炫目的银光在眼前闪过,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在大脑深处爆发,让他忍不住抱头呻吟。
正是因为这样的反应,他才能确定这不是普通的梦。四年里他们做过很多努力,可无论神经科、精神科,乃至心理医生的检查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病症。
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但他和岁隐仍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做那个记不清楚的梦,苏醒时仿佛大病一场,身上带着诡异的灼伤。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得了疑心病,可是偏偏梦留下的感觉是如此深刻。
从四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岁隐的绘画算是那个梦带来的唯一好处,据约稿人说,她的画面有一种奇异的冲击力。遗憾的是岁岳自己并没有因此获得什么艺术细胞,上学之余撰稿的零工做得平平无奇,也就能冲抵买菜的支出。
下午,看到楼下的商店换上了促销的滚动字幕,岁岳下楼,挤过一群老太太,可惜促销货架上并没有合适的东西,再次挤出人群,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岁岳道了声歉,重新站直看着面前的人。现在是大热天,他却穿着长衣长裤,还有一件长风衣,双手插在兜里,背后的黑色方筒里不知道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