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清早天已大亮,小丫头桂香和红桃遵照王氏的吩咐拿新开封的红蜡烛替下了主院各屋黄铜烛台上的残烛。
李杏花请她娘于氏帮忙梳头戴好头面后转身看到不觉咋舌心说:昨晚那么大一对红烛只一夜就烧完了?现在白天,还要接着再烧一对?
啧啧这红枣出门旁的不说只这蜡烛一样都比旁人白费许多钱。
红枣也觉得晚上睡觉点一屋子的蜡烛不止不环保而且有碍睡眠而白天点蜡烛更是傻叉,但奈何这蜡烛是谢家聘礼里下的且洪媒婆千叮咛万嘱咐要点足一天一夜才能保红枣前程光明她爹娘对此深信不疑红枣便想着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然后就从了。
吃过寓意发财和团圆的白菜大圆子早饭女人们聊天说话排队等李桃花、钱氏帮忙调胭脂化妆红枣则洗头洗澡准备梳妆。
虽是后晌上轿但因这世没有吹风机的缘故,红枣就得在大早上的洗头才能确保头发及时干透不耽误到梳妆。
谢尚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吃好早饭谢尚换好新衣便去明霞院给他爹娘请安然后再跟他爹谢子安折回五福院来请他太爷爷一起坐轿去谢家村的祠堂祭告祖先今日娶亲事宜。
祠堂回来就吃早午饭,然后便就准备迎娶了。
俗话说“新郎官,新郎官”,意思是说新郎这天可以僭逾用官员服饰和官员出行仪仗。
谢尚今儿的新郎服式样就是状元游街才用的状元服,而迎亲仪仗也是参照县太爷巡县的排场仪仗当先便是一对开道铜锣,跟着就是“肃静”、“回避”的告牌然后方是迎娶的八个吹打。
吹打后面是“陪娶”,即陪着新郎官去女方家迎娶的人。今儿谢尚迎娶的陪娶自然还是他的一众兄弟们了。
谢尚的位置就在陪娶后面,而他的身后便是花轿了。
需要八个人抬的花轿四个角都有专人给提着红灯笼照亮,而谢福和洪媒婆将骑着骡子走在花轿的两边。
花轿后是十二抬喜饼、喜面、糕、团、粽子、馒头等礼品以及谢家各房少爷们的长随和小厮。
最后则是四辆骡车。骡车上载了小厮、鞭炮、喜钱和红毡等备用。
花轿离家前得“照轿”。谢家原就数谢老太爷福分最大有他在,谢子安也不用烦请旁人。
当下谢子安亲点了蜡烛捧站在轿门前,由他爷拿铜镜反照着烛光把轿子的前后左右内外上下都照了个遍。
检查好轿子,谢福拿走铜镜转身便捧了两个燃了百合香的熏香炉来一个一个的交给谢子安,然后再由谢子安转呈给老太爷,请他给安放到轿子里轿子周围的人立刻都嗅到了浓郁的百合香。
看老太爷放好香炉,谢子安又挥手叫过他五弟谢子美的长子谢允思道:“允思,今儿你坐轿里压轿!”
他爹几个孙子里就数谢允思的八字助旺,谢子安不用跟人商量就决定用他了。
谢允思今年八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岁。他一点也不想坐在狭窄的轿子里受拘束,但碍于点名的是他大伯积威之下,他不敢翻腔,只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委委屈屈上了轿。
吉时一到,开道锣随即“咣”,“咣”响起,而谢家大宅门外地面铺的二十万花红鞭炮也随之炸响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直到仪仗走出宅门都还没停。
雉水城东街上的人看到谢家大门出来的大红花轿立时就知道谢家迎娶了!
雉水城的老人都知道谢家大房有一顶雕刻了一百个各种姿态孩童的百子轿,而城里的年青人也大都听老人们讲述过谢家的这顶花轿。
时隔十六年再次见到谢家大房这顶独一无二的花轿,雉水城人不禁呼亲唤友,奔走相告
红枣出门的福头是由她娘王氏给梳的。
因为要戴凤冠,今儿红枣的头发只要在头顶拿红头绳挽一个髻然后再簪一朵红绒花就行唯一的难度就是要手嘴配合:当嘴里流畅念“一梳,梳到尾二梳,三梳,”时,手要配合跟上,然后等念到最后一句“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的时候,要正好梳好。
因先前有过多次练习,王氏今儿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做得一丝不乱,极为妥当。
自今年正月李满囤搬家以后,里正夫人就没怎么见过王氏。里正夫人印象里的王氏布衣荆钗,日常被背上的猪草压得弯腰躬身头都不能抬。
但这两日,里正夫人瞧王氏不仅衣饰富贵,而且无论昨儿的“添妆”,还是眼下的“上头”都主持得大大方方、有条不紊,不觉与陆氏感叹道:“李嫂子,满囤媳妇也算是苦尽甘来,熬炼出来了!”
现若是不说,里正夫人暗想:谁还能想到王氏出身山里?
陆氏忆起往昔也是感慨良多。但她是宗妇,说话谨慎,嘴里只附和道:“是啊!这就是俗话说的没有过不了的河,没有爬不过的山。满囤两口子勤快,到底是把家业支撑起来了!”
勤快?李桃花听陆氏如此说不觉冷笑,心说她哥发家根本是老天有眼,告诫世人“人欺人,天不欺人”。哼,某些人迟早要得报应!
李桃花眼里要得报应的于氏听到里正夫人和陆氏的话心中叹息。
说穿了,其实还是钱狠!于氏暗想:这人有了钱,底气就是不一样。比如这王家的,先前人前连头都不敢抬,可现在因为继子发家的缘故,现当人说话连嗓门都大了。
她儿子满仓、媳妇郭家的也是勤快人,但在这运气上头却差了继子李满囤太多比如前日去谢家吃席,因有王石头、陈龙和李桃花这两家人在,无论满仓、贵雨,还是郭氏就都跟谢大爷、谢大奶奶说不上话。
今日送亲,满仓、贵雨虽说又将去谢家,但因王石头、陈龙两家父子也要去,想来又将是空跑一回。
再往后,便就是三天回门。但回门只谢尚一个小孩子来,而且即便是这样也难保这两家人不在,真正是愁死人了!
郭氏对于前天去谢家吃席却没有抓到机会和谢大奶奶多说两句话也是耿耿于怀错过这回,她想再见到谢大奶奶便就只有等贵中百天或者抓周了,而那时不说李桃花一定会在,而且更会有王氏这个正经亲家母在,她就更难排上号了!
如此前儿去谢家真正是难得机会,但却还是叫她给错过了。
钱氏内心虽也为没交上谢大奶奶可惜,但眼下她却没空似郭氏这样懊悔。她正跟李玉凤、李金凤一起一眼不眨地看着红枣的描金五彩妆奁红枣的梳头匣子、镜子、木梳、竹篦、头油瓶子、胭脂、香粉盒子真是太好看了,钱氏羡慕地想:她也好想有这么一套啊!
福头梳好,原该是开脸,但红枣年岁人还没开长,故便省了这一步,只调了一点脂粉抹脸,然后又拿四丫研的青黛描了眉。
看到红枣拿眉笔在白宣纸上试色留下的墨色竟透着青,钱氏更羡慕了哇,还有带颜色的墨锭啊!
她真是又长见识了!
梳好妆,红枣看四丫五丫把她的妆奁收进杠箱,便想下炕活动活动刚盘了半天的腿,结果不想却为全喜娘拦住。
“李小姐,”全喜娘提醒道:“打现在起,你的脚可不能再沾您娘家的地了。”
红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