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年庆典开得特别的成功,除了各项必要的开支外,公司不仅不会从公司的账上拿钱出来,它还为基金会募集到了近亿的慈善金,这可把小D开心坏了,市里在场的大小领导都对儿子的决定褒奖有加,对他的能力直竖大拇指,更是夸小D眼光好,选了这么优秀的接班人,并肯定了公司的发展前景不容小觑。
每天跟着小D和儿子一起早出晚归,日子过得虽然有点累,但很充实,很开心,既没时间也没有胡思乱想的机会,我们在核对完受助人的资料后,除了给钱外给物外,小D还要精神关怀,要跟踪反馈受助人的当下情况,原来她也不是只会坐办公室的,她跑客户和看望受助人那效率也不是盖的,她一天开车能去好几家人家查看受助的落实情况,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带着我跟她一起去,真没想到她对那些受助人那么好,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架子,她眼里是满满的怜爱。
受捐助的人都是特别悲惨的,家里原本就一穷二白的,那是真穷,家徒四壁不说,有的人家连窗户都没有,墙都漏风,本来就穷的家再摊上肺癌这么个病,这就不是因病返贫了,而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了。还有些家庭原来不生病时还好,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幸福地过着小康生活,美好而简单,但是当肺癌这个不速之客突如其来的降临在这个家庭时,这个家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所有财富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不病不知道穷,一病显真容,那何止是一病就回到解放前,如果不是政府的帮扶真就揭不开锅饿死人了,巨大的经济困难加上沉重的精神压力,一个家庭显得死气沉沉就像阴雨天看不见阳光还夹杂着丝丝寒意一样,心情不好还要疲于奔命,家里的卫生堪忧不说,就连小孩子眼里都看不见光了,小孩子也知道肺癌是治不好的绝症,是个无底洞。因为是至亲的人又不能不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快速的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所作为,但花钱也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癌症治与不治怎么治都会给家里人带来遗憾和痛苦。一人得癌,全家人受折磨,癌症带来的最可怕的也许不是病人自身和家人一起承受的恐惧和痛苦,而是家里人左右为难的艰难抉择,最后在病人离世之后那种长久的自责和遗憾。
就这么痛苦的肺癌,有一家人我们在她家里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压力和恐惧。小D带着我开车问了很多人才找到我们的这位受捐人,当我们的车拐进最后一个指路人说的山凹里时,我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好漂亮的一栋房子,等我们把车开到他家门口时,她家里人听到狗叫才出来看着我们问,“你们找谁呀?”
我们彼此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主人家才打开院门让我们把车开进去,并让小D把车停在了她指定的地方,就我们停车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豪车,我们停好车,在主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她家的客厅,这客厅真是气派呀,与我们以前去拜访受助人家庭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豪华得都让小D有些吃惊,这家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不像没钱的人,接待我们的人热情地给我们倒完水说:“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主人家。”
“我们还以为你就是主人家呢。”小D不动声色地说。
“我哪能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房子哟,我是他家的保姆,你们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主人家,她还在花园里摆弄她的那些花呢。”说着她正准备离开。
“你带我们一起去吧,让我们也去见识见识她的花园。”小D笑着说。
“你们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吧,那是她的私人花园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去的,里面的花是她的命根,她害怕别人给她弄坏了。”她说完转身走了。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才从里面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出病容。她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不屑,她缓慢而端庄地坐下后,又高傲地扫了我们一眼慢慢地问,“听说你们是AD肺癌基金会的人,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例行回访。”小D看着她微笑着说,我看她家的情况和她的穿着打扮怎么也不像需要别人捐助的对象,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看见这样的人我是无语的。
“你也看到了,我恢复挺好的,怎么了?你们打算不捐助我了?”她冷淡且高傲地问。
“以你们现在的条件,你觉得你需要我们继续捐助吗?”小D面不改色地反问,我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而我却要被这骗子气死了。
“需要呀,我后期治病还需要很多钱呢,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啰。”她不急不慢地说。
“你知道这个基金会的钱是给家庭条件极端困难的人用的吗?”小D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地问。
“知道,我们家就是贫困户呀,那这个就是贫困户的证明,再说了,我的资料你们也是经过再三审核过了的,你们要的所有资料和证件都是货真价实的。”她看着小D轻描淡写地说。
“行,我们只是做个回访而已,能录个像吗?我好回去交差。”小D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对她说。
“可以,你想录就录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给我的花浇水去了。”她站起身来表情依然冷淡地说。
“恕我直言,像你家这样的条件应该不算贫困户吧!你怎么会向我们基金会申请帮助呢?”小D也许受不了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高高在上的样子吧,对她很不客气地问。
“我确实是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些都不是我申请的呀,是你们给我的,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来问我了?”她依然冷漠地说,且头都不想回,在她心里有多看不起我们才会这样。
“你这话让我有些不明白了,怎么是我们给你的呢?是你申请的呀!”小D快被她气笑了。
“我从来就没有申请过什么贫困户和你们的基金会,不想给,你们收回就是来,我本来就不需要,怎么?你们的关系搞崩了?”她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小D说。
“你说的我不明白,我和谁的关系搞崩了?你们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呀,包括你在内,我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实话说吧,我们是基金会的负责人,是来调查我们基金会的受捐人是否得到实质性帮助没有,看到你这样的情况确实让我吃惊。”
“你不认识他?”她转过身来质疑地看着小D。
“他是谁?”小D奇怪地看着她问。
“我前夫。”她从牙齿的缝隙里蹦出几个字来。
“你前夫?”小D重复她的问反问道。
“对,我前夫,不跟你说了,我的花还没弄完呢,我要去弄我的花去了。”她明显感觉到我们没有恶意,也确实不认识她前夫后,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但也明显感觉到她不想跟我们继续说下去了。
“我能看看你的花园吗?我也很喜欢花,我家也养了不少,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来给你带两盆来,像梅兰竹菊玫瑰牡丹杜鹃茶花我都养了一些,刚才听你家保姆说你的花养得非常好,你能教教我吗?”小D态度十分谦虚地说。
“行呀,你那么大老远来看我,也算是有心了,随我来吧!”她爽快地答应了小D的请求。
从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她,于是对小D说:“我对花粉过敏,你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行,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小D回头说着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瞬间明白,在她们走了之后,我也给这橦豪宅录了个完整的相,当然还有那辆豪车。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小D过了好一阵才回来看着我说。
“她呢?”我看小D一个人回来好奇地问。
“还在花园里摆弄她的花呢。”小D笑着说。
“她心态倒是不错,都中晚期了,还有心思弄那些花花草草。”我心里有气,讥讽地说道。
“其实她人还不错,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冷,”小D笑道。
“她还不高冷,哪种才算高冷,你看她跟我们说话那样,就没拿正眼瞧过我们。”我不满地说。
“人呢,大部分还是要经过相处才知道她大致的脾性,她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好接近,但真跟她走近后,其实她还真的不错,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小D的口气很是同情。
“她可怜,她住着这么大的豪宅,家里还有保姆伺候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苦能有多苦呢?”我站在自己的角度片面而武断地下了自己的结论。
“她们家以前是做生意的,赚了钱不假,房子车子都是她生病以前就已经有了的,低保是她当村主任的前夫办好了给她送过来的。”
“她真离婚了?”我有些惊讶地问。
“是呀,这还能开玩笑呀,她在花园里告诉我的,她前夫知道她是肺癌中晚期医治要花很多钱就果断地跟她离婚了,她说她的婚离不离其实没什么区别,她前夫在外面早就有人了,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她说她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基金会给她的钱,她会全部退回。”
“他前夫还聪明呢,用国家和别人的钱去赎他的罪。”我冷笑了一声说。
“谁说不是呢,这种人渣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姐姐,我们还要去一家人家看看。”小D边开车边说。
“我记得这里我们捐助的人就只有刚才那一家人呀,你还要看谁呀?你知道地方吗?”我看着小D问道。
“她帮扶的一家人,说是离这儿不远,顺着这条路拐两个弯再走一小段土路就到了。”小D看着前面的路说。
“她还帮助别人,真看不出来哈,她这是给你找了位真正需要我们帮助的人?”我看着小D问。
“俗话不是说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去看了再说吧。”小D突然停下车说:“到了。”
我跟着下了车,在一条很不好走的小土路上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那个女人跟小D说的那家人家,这房子跟刚才那家人的房子根本就没法比,但从外观看也挺好,几间青瓦白墙的老房子,这房子与这里的环境更契合,我们还没走近狗就叫了起来,主人家走出屋来看情况,还没等我们开口,她先问我们,“你们找哪个?”
“老人家,我们找你呀。”小D笑着说。
“找我做啥?我不认识你们。”她看着我们说。
“老人家,是这样的,我是AD肺癌基金会的调查员,想跟你了解点情况。”小D走近她说。
“你找我干啥?我们家好好的。”她听小D一说,觉得晦气满脸的不高兴,好像我们给她带去了灾祸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老人家,我来是想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得了肺癌的女的,我们想知道她家里情况怎么样?”小D大方得体地说。
“哦,你问她呀,来来,快进屋坐吧!”这老人一听我们是打听刚才那个女人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边把我们让进屋一边说:“她也是个可怜人,人很好的,心也善,但是命不好,以前她婆家跟我一样穷,还是她嫁过来在她的操持下才慢慢变好的,本来日子好了,就应该好好过,没想到那男的一家人都靠不住,就因为她不能生,有钱了就在外面找了一个,给他家生了个胖小子,就把她给离了,现在她家里就只有她跟一个保姆,保姆还是她娘家人请来照顾她的,唉,可怜那。”老人家说着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她的家很干净,只是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张老得不能再老的八仙桌,四条长板凳,角落里放着两个重在一起的背篓,屋里光线不太好,比较暗,墙外是粉刷平整漂亮地白墙,但屋里确是泥和草糊的墙,还好抹得比较平,看起来还行,地面也是泥地,泥地也是干净的,虽然地面上有许多坑坑包包,但并不影响行走,看来外墙是村容村貌的需要,屋里才是生活的写照。
“她娘家人能给她请保姆,应该条件不错,怎么不把她接回去呢?”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们这里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生孩子坐月子和养病的。”她看着我说。
“老人家,听说她家条件很差,还是低保户。”小D说。
“什么低保户呀,她有钱,那个低保户也不是她去办的,是她前夫为了赎罪给她办的。”她不屑地说。
“她有钱,她前夫也给她办不了呀,”我说。
“现在是有钱才办得到,没钱才办不到,有钱人一句话的事,没钱没人就算你把腿跑断把嘴皮磨破也不会给你办,再说,人家现在是村书记,办不办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现在什么事都看淡点,是你的跑不掉,就像我一样,别人说什么都不给我办低保,结果低保的钱还是到我这儿来了。”
“你没有办低保,低保的钱怎么会到你手里了呢?”我奇怪地问。
“就是你们打听的那个女人给我的,我说了,她是个好人,她觉得我才是那个应该拿低保的人,因为我穷家里又没顶梁柱娘家又离得远,婆家人也欺负我,外人就更是嫌弃欺负我了,在选低保户投票时都不投我,就没有我的份,她就把她手里拿的低保钱给我了,我知道她生病需要钱,本不该要的,但她非要给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先拿着,我儿子死了,给我留下一个孙子,现在上初中了,他妈受不了这个苦更受不了这个气就跟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虽然没病,但是年纪大了,有些活做不动了,孩子还小在读书,要钱的地方多,你说那点低保钱哪够,有时她看我们可怜还要多给点给我们,她的情我看我今生是没有办法报答她了,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她了,她是个好人,可好人咋就没有个好报呢?”老人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着说:“对了,你们找她干什么?”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们。
“我们是AD肺癌基金会的调查员,看她是不是满足我们的捐助条件。”小D笑着说。
“你们能帮她的话就尽量帮她一把吧,她是个好人,真的。”老人恳求地看着小D.
‘只要符合我们条件的,我们会尽力的。’小D笑道。
“对了,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煮点面条吧。”老人说着站起身来。
“好呀!我帮你。”小D也不推辞,反而痛快地说着起身跟老人进了厨房,我也跟了进去。可我心里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吃饭,看来这几年我真是养尊处优习惯了,已经有点飘飘然看不起跟我以前一样的穷苦人了。
腊猪油一下锅,那香味真是太香了,再把鸡蛋煎下去,小时候妈妈的味道又回来了,我暗暗地狠狠地吸了几口香气,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很快鸡蛋面就煮好端上了桌,闻着好香,开始的嫌弃变成了食欲,我很久没有闻到这这么香的面条了,吃起来爽滑且唇齿留香,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吃习惯了各种食品添加剂后,再来吃这没有任何添加物的纯天然食品,真是神级享受,这面里除了鸡蛋猪油盐连鸡精都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加,却是如此的好吃,这种味道,只有你吃了才知道,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们吃完饭又跟老人家聊了一会天,走时,小D拉着老人家的手,说:“这是两千块钱,给你和孩子买点东西吧!”
“我不要,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的日子还能过,你们年轻人挣钱也很难,我不要。”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要。
“老人家,就算你不用钱,孩子上学还要用钱的,这钱算是我这个做姨的给他的奖励吧!”小D看着墙上贴着的奖状把钱硬塞进老人家的手里。
“这怎么要得?这怎么要得?这么多钱,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呀?”老人家老泪纵横地接过钱嘴里不停地说着,然后,她急忙把她仅有的鸡蛋都给我们还要去抓鸡,小D和我忙拦着她,说:“这些我们都有,你留着自己吃。”
“我知道你们都有,但这是我的心意,你们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太婆。”老人家固执地说。
“行,鸡蛋我们拿着,鸡你就先帮我们养着,等我们下次来再来捉好不?你要是非要我们现在拿走,那就是不让我们下次再来哟。”小D老奸巨猾地笑着说。
“行,行,我先养着,我送你们出去,这路不好走。”老人说着跟我们一起出了门。
到了马路边,我们上了车她还在说:“鸡我先给你养着,记得下次一定要来哟。”我们车都开了好远了还看见她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的方向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