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持握着茶壶沉稳乳山的从高处倒下,茶汤从壶嘴喷出一道白练,稳稳地注入到胡万顷身前的茶盏当中,水线在堪堪漫出的那一刻忽然停止,这倒茶的功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在古时的人们讲究礼仪,而我华夏则是个讲究含蓄之美的国度,与客人请茶的时候是万万不能倒满的,最多只能倒七分,只有酒才能倒九分,茶倒满了杯子就不好拿起来,一个不小心滚烫的茶水就会溢出流到手上,是古代主人家对客人下达的一种无声的逐客令,所以才会有茶倒七分,酒倒满分的说法。
胡万顷看着身前这盏几乎要漫出杯口的茶水,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任青拱了拱手,随后便告辞了。
虽然是任青主动送客的,可是在胡万顷临走之际,还是一路将他亲送到了江神宫门口。
作为一间供奉昔年沧澜江神的庙宇,江神宫距离江水是很近的,算得上难得的江景房了。
胡万顷就站在江神宫的门口远眺江面,忽然觉得有些寂寥无边。
“老夫此去京都尚不知后果如何,祈求江户能够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无难。”
一辈子不信什么神佛,更没有拜过神佛的胡万顷折返回大殿,对着清秀如通邻家丫头般的惜福塑像,毕恭毕敬的奉上了一枝香。
直到此时任青方才发现,这个已经年过花甲之龄的老人后背,居然是时常佝偻着的,因为以前他精神十足,带人如沐春风,以至于常常叫人忽略了这个细节。
胡万顷在上过香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宫外走,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头也没回的低声道了句:
“任宫主,就此别过吧。”
也是这一别,是真的就此别过了。
任青站在门口看着老人就这么背着双手,慢悠悠的循着江岸而回,就像是寻常人家吃完晚饭到处随便走走的老头,没有带一个随从护卫。
昔日江户的那场暴乱,早在任青组建的匹夫营马蹄之下尽数平定,可毕竟江中那霍乱人心的怪鱼还在,不稳定的因素还有,真是个有胆色的。
那一刻起,忽然意识到胡万倾是真的爱护脚下的这片土地,那种爱是与那些宁愿忍饥挨饿,也不肯背井离乡的江户村民们是一样的,于是就问门口的一位道童:
“胡大人是江户本地人,对吗?”
“二爷不知吗?大梁开国百年,能够得圣眷恩典,任家乡总督这么多年的也只有胡大人一人了,胡大人这么爱民如子,事必躬亲,一直都是我们江户人最大的骄傲呢!”
任青点点头:“怪不得做事那么认真。”
小道童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骄傲,与有荣焉的对任青道:“二爷,我也是江户人。”
任青笑了笑:“江户好啊,风景旧曾谙。”
小道童听不懂什么叫做风景旧曾谙,但是能听出来是在夸的,于是笑的眉眼弯弯。
隔日,江户总督胡万倾便随着京都城而来的天使太监,赶赴京都,面见帝王,随行护送的人员衣甲鲜明,足足有百多十人,看起来更像是押送犯人。
江户地区的诸多民众与各界名流纷纷自发到场相送,队伍绵延十几里,场面盛大堪比过节,使得京都护送的队伍行进困难,十几里的路硬是走了半个下午。
那天任青始终没有到场,也许是因为当天两人在偏殿中的那一番对话,让她心中有了芥蒂,不想再面对胡万倾,因为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就不见了。
胡万倾随着队伍离开江户的时候,任青在江神宫睡了个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