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璃抿了抿嘴,终一打帘进得船来,那船中放着一张矮桌。边上正坐着恪,再不见任何其他的人。
“你是?”
恪神色陌然,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昨夜雨润,恭湖之上云烟淼淼,姚三爷既然来了,就坐下一同瞧瞧。”
姚千璃看着眼前这张脸,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记忆的存在,但很快他便放弃了,缓缓走过去坐了下来。
“船家,开船吧。”那人唤了一声,便有船桨击水的声音传来,小船悠悠滑向了湖中心。
姚千璃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包裹着的物什展于那桌上。
“这可是公子要交于我的东西?”
恪看了看锦帕中碎成两块的镯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难为姚三爷还记得这镯子。”
姚千璃眼中雾气渐起,竟突然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我自知对她不起,已是耗费多年心血想要弥补,还请公子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告诉我,她在哪儿?”
“弥补?赎罪?”恪倾下身子,盯着姚千璃,眼中是寒冰千里。“姚三爷可是说笑了,这么多年,您过得哪一日不舒心了?”
姚千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眼前的这个人说的没错,却也不对。七年了,他日日锦衣玉食,自在度日,却又有哪一日不是被梦魇折磨,夜夜听见她的哭声?
他看戏,却为的是那热闹的鼓点和嘈杂的人群能暂时把自己从孤寂和愧疚中择出来,给他些许美好的,可以重头再来的幻觉。
可是,一旦离开了人群,离开了热闹,一切都回到不可挽回的原点,日复一日的蚀骨钻心!所有人都告诉他,人已经是死了,他却不信,不停的画着她的画像,生怕时间会不留余地的抹去她最后一丝印迹,现如今,他的画室之中,画像早已堆积如山。
只是,外人,是绝不会知道的。
姚千璃重重的叹了口气,俯身拜在地上,卑微却又声嘶力竭,“我罪不能赎,求公子了,告诉我,她是否还活着?”
恪收起眼角的最后一缕余光,坐正身子,倒了杯茶放在嘴边,稳稳地品了一口。
“自然还活着。”
姚千璃还趴在地上,半天静默,突然似哭似笑起来,“还活着,还活着!我的凤儿还活着!”
恪冷冷的看着湖面,当年的一切他虽未曾经历,但青凤那般濒死的凄惨之状,他是永不能忘。明明是活泼明艳的少女却被眼前这个人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到如今也是时时刻刻在病痛中度日如年,更别说还有那个可恶的孽种!若不是为了吞下姚家,逼迫宋门,他真想一刀挑断这个人的脚筋手筋,让他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可还想见她?”
不过寥寥六个字,却连血带肉的剜去了姚千璃所有的魂魄,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先是迷惘,再是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一滴,两滴,最后是成片的泪水翻滚而下,迤逦的凤眼中春色碎裂,随着潮涌明明灭灭。
“公子此话当真!”
此时的湖面又开始落起小雨,丝丝缕缕的,水汽更加浓郁,风凉也更胜一筹。
恪伸手将挂在窗边的帷幔放下,转过脸来看着姚千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个人。
过去听说,姚千璃是个样貌生得极好的人,性格随和,最易与人相交。今日一见,确是一个端正之人,特别是这双眼睛生得甚美。凤眼含情,水波明媚,转还间尽似能述尽无限柔情软语,难怪会诱得青凤,差点身死他手!
恪笑了笑,分了一杯茶在姚千璃面前的桌上,“姚三爷请起,今日,咱们的话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