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卡尔很少受到灵魂的困扰。在他看来,身体只不过是一大堆原子分子细胞器官系统一系列有机物的综合体,首先你必须供养它让它正常运作,满足它的最基本需求,也就是大大小小的欲望。如果满足不了,身体便会有阻滞,疾病悄然而生,这是物质层面的束缚;其次是精神,精神上的满足在于知识与智慧,你只有不断求知才能解开无穷无尽的疑惑,但个体是有限的,所以绝对真理永不可求,即康德所言只能“无限接近”,这些都还是有迹可循——可是到了灵魂层面,一切既无章法也无迹可循,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达,但它就那么影响了人的行为。实际上这段时间泽兰颇有些神情恍惚,有时在梦中会喃喃自语。当年小敏也堕过胎,跟他说“白白胖胖是个儿子”——他总是感到困惑何以如此,心中莫名的凄恻,只觉得自己确实无可奈何。现在他觉得生命除了物质与精神,还有更高的层面,那就是灵魂!为什么以往只是沉迷于前两种层面?他想这只不过是物质层面的匮乏,身处底层,勉强糊口已然不易,又怎能有闲暇虑及其余?再者既有闲暇也难以接触到“真实的知识”。古往今来也只有食利者即上层社会才有机会及闲暇来进行“真正真实的思考”——这么一想卡尔便感觉到人生真正的悲哀,大部分人其实一生蒙昧,只是活于虚假之中,究其原因在于顶层设计者的划地为牢……
我们都只是时代的囚徒,黑格尔说你超越不了你的时代,就像你永远无法抓住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对于卡尔来说,物质上解决温泡,精神上自我慰藉,可是灵魂上只能一筹莫展……周末的时候,泽兰一早就起来化妆了,看她那精心准备的样子,卡尔既嫉妒又欣赏,泽兰也有点明目张胆的刺激他:好吧,我就是自由的,你能怎么样!离开你,我照样可以过得好!
泽兰出去了,下午卡尔也出来,武英杰约了他吃饭。现在武英杰远离了家具界,似乎在专心做酒,又好像成了教会的专职人员。卡尔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专职人员有没有工资呢?但是姊妹之间互惠互利是可以的,毕竟在这经济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卡尔虽然不是基督徒,大概了解除了天主教,新教之后应该都无报酬可拿。
武英杰现在换了一套小的二居室,当年摆了一屋子的家具全没有啦,当年看作宝贝挑来选去的样品全都处理了,一起处理的还有那只有王霸之气的猫、乖巧活泼的狗,一只经常站在肩膀上的绿鸟,一只站在笼子里的嘹哥……甚至连女主人也换了,原来的嫂子不见了,有一个笑眯眯的妇人在招呼客人。客人中斯文儒雅的曲哥是见过的,他身旁长相端庄的姑娘是他女儿,姑娘继承了父亲的高挑身材,黑发如漆,扎成马尾,大眼稀眉,直鼻桃腮,皮肤微黑,穿了一件黑色T恤,端坐的姑娘似乎笼罩着一种慧光。
“姑娘这回考了澳门基督教大学,正好从北方过这里,这学校也是我给她选的。”曲哥说。
“这真是上帝的子民,真好,阿门!”武英杰由衷赞美。桌边还有几个姊妹。
菜上了桌子,武英杰开始祷告,众人低头闭眼,只有卡尔一如既往的睁着眼睛看着这些人,那姑娘脸上似乎有种神圣光环,还这么年轻呢,卡尔想着,看来信仰与年龄、是否成熟并无关系。武英杰圆润的声音落在寂静的房间,像是一些珠子在跳跃。也许他们能看到上帝,卡尔想,信仰是个好东西——每当这时候他都有些纠结,他希望有皈依,却又不相信有超然的东西,真让人矛盾。武英杰祷告完了,大家开始享受上帝的赐予。
曲歌慢慢喝着酒,前两年他从大国企退休了,退休前是做财务的,现在是他最好的时候啦。现在的他无忧无虑,每天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种花养鸟,喝点小酒,闲游。卡尔发现他不大正眼看人,总是低眉顺眼,说话温柔和气,好像不打算触撞任何人。旁边那姑娘也是神态自如,像是处于周边无人之境,但是这种神态并不会让你不快。
武英杰一边慢慢喝酒,一边跟曲哥聊天。卡尔想到以前跟武英杰喝酒,总是大碗大盏,热闹非凡,现在有了曲哥的加持与影响,似乎是闹中取静了,所以当卡尔从武英杰家走出来,也不像平常那样醉态昏沉。
他打了泽兰电话,心想如果她应酬完了可以接她回家。可惜她没有接电话,卡尔径直回家。到十点钟他又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人应答,他只听到微弱的人声——兴许是在口袋里无意触碰吧,难道有什么意外?应该不可能,不过现在可是有点晚了,也许她是在走路,如果坐车估计也得一个小时。他显然有点生气了,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十一点啦,他甚至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时他听到敲门声,这声音让他高兴起来,总算回来啦。他开了门,泽兰站在外面,看上去有点累,他们住五楼。
“你喝酒啦!”卡尔闻到酒味,但他并没不高兴,回来就好啦,其余的并不重要。泽兰并没回答,她坐在那里,脸上发着光,一脸兴奋的样子。
“怎么啦,有什么开心的事?”
“嗯,没什么,没什么——也许可以把公司做到这边来——”泽兰摇着脑袋站起来,卡尔听到卫生间里水流的声音,泽兰正靠在墙边,水流从她身上流下来。他慢慢走过去,左手拉住她的胳膊,感觉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滑,卡尔只好顺势蹲下来,然后两人都坐到浴室地板上,泽兰哈哈大笑起来。就这样也挺好,卡尔想,反正地上也不脏。他把水冲在泽兰身上,两个人在那坐了好半天,感觉真是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