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昙草原,地灵珠所在地。
静谧之处自有静谧之风,但忽然滞动,即见旁空扭转,随之浮现和扩散出六层阵环,慢把刑让的身形投放下来。
刑让习惯性地侧耳倾听环境,待身体凝实落地后才把心绪收整起来,自然地背起双手,便有一把念剑在脚边汇聚出来并将他托起,就此载人飞行,去往沧澜山向。
他速度不快,如同漫步散心,刚刚离开地灵珠所在地境就将唐智等人释放出来,就像往身后飘洒出一片尾羽一般,个个都摆手御剑,默不出声的跟随在后。
“你怎般考量?”随着一声低问,慕婴也从刑让的右侧浮现出来,只是不同以往——此时的他虽然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身相之上却显得过分虚浮,目潭中还潜藏着一抹浓浓的衰弱感。
刑让微微摇头,甩手把收容在念扣中的潇洒抛向了苏有为那边。
苏有为伸手御力,直接把处于息神打坐中的潇洒摆转到自己身后;而他身下的飞剑也自行的飘转放大、首尾掉头,把潇洒接应在剑格中心。
众人不由望去,只见潇洒眉宇微凝,眉毛中缓缓的蒸腾出丝丝热气,一身的气息也起伏不定。稍微运起灵眸一看,就能透视出这厮体内的情况——仍是气脉动荡,脏元逆行;好在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不再像早前那般在体内横冲直撞。只是那股隐晦的郁气,一直汇聚在眉宇当中,久久不散。
众人不由沉默,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听到刑让与王本忧等人的对话与交流,即便王本忧当时有向念扣当中传音渗念,可受限于借体分神,只有一缕神念而已,便不能突破刑让的力念防护,所以后来便就放弃,打消了给这一方团体公开种祸的心思。
而唐智等人,更是无法突破刑让的力念封锁。此间再回想当时,虽然算不上什么后怕和余悸,但也足够给他们敲响警钟——平日里在宗门见惯了道境大能,又在日常相处中慢慢淡化甚至完全损失了原本该有的边界感,却是忘了:对方举手投足间便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存亡,眸情变化中就能让自己失去对自身躯体的控制权,甚至意志的主导权。
铁雄不由摇头,也难怪曾经有人这般开骂:你懂你妈个搓仙台!凡有修为在身者,都是些城府幽深之辈,可在层次更高之人的眼中也不过透明。而面对这些人,或许只是当时那么简单的一个眉头微挑,就有着无数乘风而起的心思和算计。却又无人会给你分析,谁会与你分析、让你去明白?所以只能猜。而若猜不着……猜不到,要吃亏;猜不准,要倒霉;若是猜不着,也不仅会上当;而若猜不透,甚至不知道,则必遭算计和毒害!所以你看不见全局根本就怪不着老子,是你自己道行不够!而且老子也没有必要提前告诉你。——心机城府不在同一层面或是高度上,说了也只会坏事,你还不如不知道。
刑让不知众人心思,只是迎风思索着相关事宜,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了句:“等宗门定夺吧。”
众人不由缄默,慕婴却微微摇头,总也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路平静,众人也无话可说,就此飞越沧澜河,待天亮了,才慢慢进入沧澜山。
可让众人放松心神的却不是天亮和破晓,而是看到宗门。尽管它只是遥遥在目,却令人心安,可谓一入山境心石落,一破宗阵万般平,就此点头意会,各有归处。
呼。
刑让回峰便落,选择落在洞门前侧一丈外,可是不等念剑化散他便侧耳听向洞内,竟然听到黑麟把萧玉晨摁在地上,正在吃着他的脏腑。
刑让不由皱眉,迈步便入,直接摆手将幻觉挥散,从黑麟的右侧走过。
“嘶……”黑麟吐信,望着刑让的妖睛里阴郁犹存,却又异样平静,只见它形体一幻,便如潮汐退涌一般溯回了刀体之内,独把萧玉晨留在刀外。
刑让从旁路过,趁手把黑麟隔空抓走,用力念把躺在那里的萧玉晨送回了石床上。
当萧玉晨落床躺平时,刑让也在惯处坐下,轻慢的拔开黑麟,逐寸的抚摸刀身……
器界内,趴卧在地的黑麟悄然睁眸,禁不住斜睨左上,正好望见那拇指纹路从天空划过,便禁不住咬合牙口,阴冷闭目。
与此同时,刑让也将刀体上的异兽纹路听入脑海,却也不在乎,巧妙地翻手取出一条白绸刀帕,轻慢无声的用念擦刀,心平气和的等徒弟苏醒。
可这一等,就有些久了。
直到黄昏落幕,直到二月高悬……
萧玉晨浑噩睁眼,随后突然聚目,又猛然坐起,却就此僵住不动……慢慢的,意兴阑珊,失意低头。
“折堕的时候,没人会帮你走出来。”刑让轻抚长刀,把它擦的吞光透亮,很矛盾。
萧玉晨陷入沉默,随后慢慢的屏住嘴巴,顷刻间流下一碗珍珠,流荡着落遍腿面,弹动着滚落下来。
那当然是泪,却不是眼泪特殊,而是力场存在,把洞内悄然覆盖。
男人的感情总是无声的、沉默的,多数时候都不愿表露,也不想表露。
刑让可能也这样,但没人能说清。只看他坐在那里,用专用的刀帕擦拭黑麟,用沉默去听那场无声的哭泣。
至于萧玉晨……
他只在那里哭,说着一些没人听的话,讲诉着曾经的少年佳话,又为何而来,好个语无伦次,只想去那里找花,哪知道间接害他。
自责,愧疚,悲悔,绝望……他之前懂到很多东西,可又全然忘记了,只觉得委屈,只觉得难受,好像不说出来就会被心肠堵死,不哭出来就无法呼吸一般,真个不吐不快,可又越说越痛,越痛越悔。
刑让不由摇头,他一心擦刀,可终究到底,便就停了,微微仰面去感望天囱,或那囱外的流云与蓝天?
谁知道呢。
无所谓,不重要。也没差。
生命是会被什么东西压垮的,可能是现实或物质层面的,也可能是心理或精神层面的。但无论如何,久积而不经排解和发泄,终究会被压垮的。
尤其是,自己把自己压垮。
他无谓去听那些,事实上也不用去听。
他只要在这里待着就好,哪怕是个聋子也无妨,只要能把那些心声“听”完便好。
人是会累的,越哭越累,越说越累。
那种困意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精神。
人常说:每哭一场,念松一万。念劲一松,心自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