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人一入北山坳，只觉得气候立变。

此时本已是盛夏，山中潮湿闷热，花草树木丛生，蛇虫鼠蚁欢脱，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可这山坳中阴冷荒芜，寸草不生，只有一汪寒潭，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凤欢笑来到潭边仔细查看，潭中似有什么在来回搅动，带的潭面水波涟涟。潭中之物怨气冲天，黑色的浊气在潭面上翻滚，但潭水太过浑浊，瞧不清到底是什么。

贺武站在凤欢笑的肩头，抖了抖额前的鸟羽，露出了一只猩红色的鬼眼。

报丧鸟的外表看似与乌鸦一般无二，实则额头上藏着一只鬼眼，这只鬼眼可观人寿数，能看破邪祟。因这种鸟最爱吞噬阴鬼之物，喜欢守在将死之人身边，待鬼差一个不查，或者有人不甘死去变成游魂，就上去吞食。道人多唤此种鸟为“魗”，捉来取其鬼眼研磨成粉，配上无患子可制成破邪符。而凡人不知其中原委，只知道遇见“魗”就会死人，故而称其为报丧鸟。

贺武催动鬼气，鬼眼直直望穿潭底，潭中浊气翻动，那潭中之物叫贺武搅得不得安宁，破水而出。

凤欢笑只觉得一股腥臭腐烂之气迎面扑来，忙凝神闭气，暗自戒备。

那水中之物是一尾怪鱼，长约一丈有余，通体漆黑，只有眼珠惨白无瞳。

离近观看才发现他身上的颜色非是他本色，而是无数黑色咒虫叮在他身上啃咬。他浑身溃烂，唯有尾鳍幸免于难，在潭中缓缓摇摆，带出阵阵腥风。

“莫非这就是顾城的‘龙’？”这腥风太甚，凤欢笑只得用袖子掩住口鼻。

“看这情形应该是了，这些咒虫应是鱼龙道人将鱼主的孽报转嫁于‘龙’时所催生的，有这般数量，少说也要十年光景了。”连贺武都受不了这股腥气，将头埋进凤欢笑的领子里。

“可这怪鱼不还活着吗？我催动点迷津的时候明明问的是怨鬼，怎么指到这里来了？”

“大约是这怪鱼如今怨气太盛，失了生气，同活死鬼没什么区别了。再说你师父只叫你寻魂驱怨，并非叫你专寻怨鬼啊。”

“也对，既然来了，若是能救，就救他一救好了。”

那怪鱼听得二人一番对话，斗大的白眼珠一番，竟流下泪来，口吐人言道：“这位仙长，我年少时无知，受人蒙蔽，落得如此下场，求仙长好心，救我一救！”

凤欢笑道：“你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你且慢慢说来。”

那怪鱼哭诉道：“我本是水月秘境的一尾鲤精，三十年前这伏龙门的门主顾城在秘境中遭了难，同去的师兄弟们死了个干净，唯有他逃得一劫，被我救下。我自从降生就困于秘境之中，从未同道人打过交道，一时被他所迷，芳心暗许。没想到这顾城……这顾城心机颇深，与我虚与委蛇，骗我随他出了秘境，又困我于这深潭之中，替他消灾挡祸，日日受着百虫噬咬之苦。但求仙长救我一救，救我一救啊！”说罢呜呜哭了起来，好不凄凉。

“我要如何救你？”

“但求仙长杀了顾城！救我于苦海！小女子愿舍骨为报，护得仙长一生周全。”

凤欢笑皱眉道：“好说，我且想想，三日之后给你答复。”说罢领着贺武翻山而去。

那怪鱼见凤欢笑没有立刻应下，又呜呜低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二人辗转回到客栈，谈起刚才发生之事。

“你信她几成？”贺武问道。

凤欢笑想了想，“五成。”

“为何？”

“她如此怨气冲天，却又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直指顾城的不是。可我听说，被怨气所缠之人，多丧失理智，唯记得仇怨之所在。而且她若是被顾城骗来的，又如何替顾城守了二十多年，这‘龙’若不是心甘情愿，只怕这孽报早就反噬到顾城身上了。”

“有理。”

“那你信她几成？”凤欢笑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