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摇了摇食指,说道,
“不是来早了,而是来迟了?”
司马绍被温峤来回绕的,
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
跟着温峤的话调追问了下去,
说道,
“为什么又说是来迟了哪?”
温峤立刻又从怀里掏出一份誊写的奏疏,递给了司马绍,说道,
“请殿下先看看这份奏疏。”
司马绍展开来观瞧——
内容很普通,行文也很流畅,
说得事情也不复杂——
湘州遭杜弢蜀寇之乱,
学校荒废,礼乐不行,
请求免除所举荐秀才的策试,
按照孝廉一样,免试录取。
司马绍看完之后还特意翻到背面去,
毕竟温峤总喜欢在背面藏些小意外,
不过这次的意外,就是没有意外。
“太真兄,你让我看什么?
这样的奏疏,
我一天没看一百,
也看了五十,
有什么稀奇的?
不就是想免试录取自己举荐的秀才,
然后找各种理由,
希望朝廷免除策试?”
温峤摆了摆手,指着奏疏上的文字,说道,
“殿下仔细看看,这奏疏是谁写的?”
司马绍没有再看,而是直接说道,
“这份奏疏,我在一个月前就见过,
我还亲自在上面批示了,交给台阁,
这是湘州刺史甘卓写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嘛?”
温峤还是指着上面的字,问道,
“殿下之前也看过甘卓的奏疏吧?
感觉如何?”
司马绍摇了摇头,说道,
“不怎么样,勉强词能达意,
错字隔三差五的就跳出来,
刺激你一下。
不过,
他是个武将,
也就没人说那么多。”
温峤又指着那份誊写的奏疏,问道,
“那殿下觉得这份奏疏如何?”
司马绍总算知道温峤这个弯绕了点什么,眼睛一亮,说道,
“这篇奏疏自然是上乘,
没有废话,也没有错处,
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
这篇奏疏,
是甘卓找人代笔?”
温峤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是最了解骠骑将军的,
殿下觉得,
骠骑将军能不能发现甘卓找人代笔?”
司马绍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自然,
别看茂弘师父平时双手一兜,
好像什么事都不关心。”
温峤继续引导,说道,
“那这就能说对了,
要是骠骑将军发现了甘卓代笔,
是会选择第一时间把他召到台阁来问询,
还是把奏疏压一个月?”
司马绍有点明白温峤的意思了,说道,
“你是说,
茂弘师父早就召甘卓入建康,
而甘卓一直拖了一个月?
直到昨天才进了建康?”
温峤点了点头,说道,
“因此,臣才说,
甘卓不是来早了,是来迟了。”
司马绍又是一皱眉,问道,
“湘州刚平了杜弢没几年,
好多流寇还隐匿在山林中,
甘卓因为公事要交代,
等一两个月,
也属于正常吧?”
温峤摇了摇食指,说道,
“殿下难道忘了,
一个月前,大王颁布了诏令,
对谋逆的流寇,
只办首恶,胁从不问。
就连华轶的妻儿都得到了赦免,
何况是杜弢手下的喽啰?”
司马绍听到温峤的分析,
觉得很有道理,
又不禁感慨,
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
又问道,
“那既然没有处理流寇的问题,
甘卓怎么敢无视台阁的文书?”
温峤笑了笑,说道,
“这说明,甘卓有底气,
各州郡的秀才,
听说这次策试没有取消,
还和新到台阁的郎官们一起策试,
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居丧的居丧,
称病的称病,
即便是有提前到了建康,
也是想走个门路,
绕过策试的,
又或者看看能不能买到策试题目的。
但臣听说,
湘州桂阳郡有一个犟种——谷俭,
他觉得桂阳郡的秀才历年来都少,
甚至好几年都没有一个被举荐上来,
这次更是一听说秀才还要策试,
就纷纷退出,
这个犟种,
别人挤破脑袋往里进的时候,
他站在一旁看着。
等这些都知道此路难行,纷纷后退的时候,
他一撸袖子,就闯了进来。”
听到这里,
司马绍眼前又是一亮,
自古大才,都是倔驴,
但倔成这个样子的,
还是少见,
连他听到了都来了兴致,
就问道,
“太真兄,
你的意思,
该不会是你把甘刺史和这位谷秀才都请了来吧?”
温峤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英明,
其实要说真给大将军背后安个眼睛,
不一定要臣这么显眼的。”
好家伙,
温峤绕了这么半天,
就是想找个人替代自己去王敦那里卧底。
司马绍哪,
最近尝到了人才的甜头,
这才短短一个月,
自己的东宫,
就已经能和各方势力掰手腕了。
尽管察觉出了温峤的算计,
以及今后自己的小金库的巨大风险,
司马绍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特立独行的秀才。
不多时,
就在众人又喝了一轮酒,
太子太傅贺循和薛兼、杜夷三位老学究不胜酒力的退了席,坐着步辇各自回府,
这下子,老学究们都走了,
美人们才登了船。
太子府的一众年轻官吏才放开了手脚,
这时候,船又往岸边一停,
甘卓带着他那位犟种秀才走了进来。
甘卓一进来,
看到一船的人头,
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撞上谁的婚事了,
退出去又进了一次,
看到了王羲之正在角落里,
和庾亮高声谈论着这明天策试的事情。
这才紧走几步,
先到了王羲之的身旁,
拿手指捅了捅对方,
问道,
“逸少,
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嘛?
看这场面,
我还以为是赶上你的喜酒了哪?”
王羲之打趣道,
“甘刺史,
你这是往下官伤口上撒盐,
谁不知道荀灌娘,
刚刚与道和(周抚的字)定了亲,
我这正借酒消愁哪,
你窟嗤给来一刀,
还让……
哎,
未请教,
这位高贤看着面生?”
谷俭看着这一船的年轻官员,
各个谈吐和穿着都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