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有些提心吊胆,不愿意再遇上她。他先求她派个人去和师傅说一声。她指了指一边的老嬷嬷,让她去传话了。景行心中忐忑,问她原来那个脸上有青斑的嬷嬷去哪了。她愣了一下,才回答:“哦,你说江嬷嬷呀。我六岁的时候,就是那晚上。她打了你之后,回家娘看我膝盖摔破了。她就被林大娘打断腿送回老家去了。”
难怪她没有来报复,而这位三姐也没有忘记遇见过他。很快若昕就忘了上一刻说的话,又拉景行蹦蹦跳跳地往前去。迎面走来一个青碧衣裳的女人。她停下来问:“姑娘是要往哪里去?”
若昕道:“去百鸟园看孔雀。姨娘要去给娘请安吗?”
她是二姨太月现,容貌娟秀,发间戴了青色绢花,斜插两只玉簪子,又有两枚金丝雀形的宝石发饰。她看景行一眼,问:“这位公子是?”
景行尚未回答,若昕浅笑道:“他是娘给我找的哥哥。”
景行和月现都很尴尬。但她明白了若昕的意思,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笑道:“那三姑娘好好玩,有功夫了去我那儿,你二姐姐也想你呢。”
她慢慢地离去,姿态轻柔到步伐声都没有。
若昕冲景行扮个鬼脸,低哼一声道:“我才不信呢。二姐从来不想我。因为我每次找她玩,她都一副不想和我玩的的样子,总是阴沉脸。”
她拉住景行的袖口,晃了晃,对他笑:“以后我和你玩就好了。才不要和她一起呢。”
若昕拽景行往前面跑去,过了许久才到了一个园子,还没进去就听见清越的鸟鸣声。她拽景行进去跑到一个角落。那里栽了一株梧桐,并一座假山,栖息两只雄孔雀。她失望地说:“你上次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明明想和你一起看孔雀开屏的。我马上就跑回来了,可是你不见了。”
景行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对那两只孔雀做鬼脸,扔面包,但是它们就是不开屏。无奈下她急得直跺脚,把剩下的面包全都扔了过去。景行也不明白怎么让它开屏,只能安慰她:“其实它这样也很好看了。”
她唉声叹气,无奈地笑了。“其实上次我也没看到它开屏。可能这对笨鸟根本就不会吧。”
景行应了声,心中无所适从。蒋千伶说的“半个主子”对上下而言都是一个症结。景行既无法推辞上面的命令,也不能完全安然无恙地接受面临的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抛开半主半仆的身份。孟氏给他安排了一间下房,他正好推开了缠在身上的绫罗绸缎,认为不过是调配到太太房中做事罢了。他不放心高师傅,在来后院的第七天下午,好不容易摸清了路,趁孟氏和若昕都午睡,回到了前庭的花房前。高师傅正在磨梅花的肥料,他见了景行,一时半会说不清话,只是讷讷道:“吃……吃饭了吗?我给你煮面吃?你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晚上睡觉冷不冷?”
景行把赏赐的点心和钱都带来放在那张发黑的桌上。高师傅坐在光线暗处,停了动作,许久才长叹道:“你是个笨人,说话做事都不机灵。在里头干活,千万别耍性子。有什么事情都忍住,要是有机会就回来吧。”
他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景行和他说等太太生完这一胎,他就能回来了。他又安慰说他在里面吃住都好,还经常有赏赐。但高师傅并不快活,一直不说话,在景行必须离开时才说:“要是太太再生个女孩,你”
他的担心并不无道理。如果孟氏又生了女儿,景行一定会被当成是晦气的根源,因为他们的失望再找不到第二人发泄。
景行背对告诉他:“才不会呢。算命的方士昨天来了,说我主觜
宿星,必能麒麟送子。”
他飞快地跑开,没有再回头。景行跑到廊桥,稳住步子,调节气息慢慢向前走去。他听见石子落水的声音,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少年在假山后面。他露出大半个身子,正捡了石子打水漂。景行当时确信他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因为石子漂来的方向是明显朝向他的。而且他还是盯着景行,那并不是讨厌或鄙夷的眼神。
他仿佛要往这边走,但林固贞这时也踱步而来,扯嗓音骂道:“大少爷!你心点,太太刚买的昭和三色鲤要被你吓死啦!那可是招福的宝物!”
他刚探出的身子立刻缩了回去。
林大娘走到景行跟前,也没好气地说:“跑哪儿去了?三姐醒了直嚷嚷要找你,以后不准自己乱逛!”
他跟着走进去,到了若昕院中。锁红在门口见了景行就笑:“哎哟,你可来了。不然这孟姜女的眼泪可要把房子冲垮了。”
她说到此处,众人又笑起来。房中有见识的挽绿嗤然一笑:“姐自然开不了屏,只有雄鸟才能开屏呢。她又说:“都怪我没和姐说明白,因为之前一直没往百鸟园去。前些日子才去了,看见只有两只雄鸟在,哪里能开屏。赶明儿让人去捉几只雌鸟,就能看了。”
若昕怔怔地问:“为什么要雌鸟?”
锁红忙笑道:“那姐为什么要景行呢?”
她毫不掩饰地说:“因为我喜欢景行呀。”
景行双耳发红,把滚烫的脸侧到一边。锁红笑得岔不开气,傍在挽绿的肩上,“你见识多,还是你告诉姐为什么要雌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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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去扭扯她的脸,笑骂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这样没上没下的话也哄姐说出来。仔细哪天被撕烂了嘴。”
若昕终于止了抽噎。落霞去带她洗了脸,又给她换了一身新衣裳。已经到了念书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