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拐角处又碰上她。我们在旁边的停车场入口处站着聊了一会，在第一套和第三套之间犹豫着。房东在国外，兰子打了个越洋电话。妈说房东在国外好，这样我就不用和他打交道，适合我这个社恐。

电话里，她说，一个小年轻，很老实。她似乎觉察到老实这个词现如今的贬义，又换了个说法，实在。也是长租。房东爽快地同意1000。我们更纠结了。兰子见我们踌躇不定，说，原来都1200，合同我都可以给你们看。她的这个证明挺有作用的，但是否也是话术之一呢？又或者，话术这个词就一定是贬义的吗？当东西是好东西时，更好的包装反而增加了我受益的可能性。

妈说，再去第一套看看。路上，妈在后座说，她有她的考量，租这套她可以多赚一百佣金。哦不，两百。

这回，我们发现了第一套的更多缺点。金属墙，说明是后期搭建的。夏天会很热。兰子到处敲着墙壁。俩人得出结论，部分是加盖的。

三人坐在软软的布艺沙发上。妈说，明溪不懂什么鬼地方，物价那么高。我妹妹永安那套房，外面旧是旧点，里面很清楚，都只要600。妈除了会直接提出需求，还会和别人闲聊。在我看来，这些信息都是隐私，我不会主动告诉别人。兰子迎合着说是。她话锋一转，说，要我是会选那套精装修的。也就差两百，自己住着舒服啊。妈其实也有说，我们这趟出来是来养病的，要自己心情好，一个月多两百，一年也就两千多。她环视一圈，说，这里顶楼，夏天应该很热吧。兰子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紧接着说，我们说句实在话，那我没办法跟你保证不热。退一万步说，这里夏天开空调都不止200了。妈被打动了，我们决定选第三套。

来到店铺签合同。她的孙子刚放学。儿子载他回来。两个男生都白白胖胖，双颊通红，五官有几分兰子的样子。过了一会，她老公从外面回来。

莫名的，我觉得兰子是这个中介公司的老板。她慢悠悠地泡茶，即使时间将近12点。我颇有不满，因为我饿了，肚子咕咕响。可是对她来说，聊天意味着商机。

老公在里间打印合同基本信息。几分钟后，他拿着三份合同出来了。他惊异地说，你们是坪埠的啊？意思是，那怎么要租房住。他的声音让我想到一个早餐店的客人，但我没有抬头确认，只是余光中瞥见他微胖，上身穿一件黑色连帽棉布衣服，戴着棱角分明的黑色鸭嘴帽。妈机警地说，那是祖屋，我现在在永安。我对妈流利的谎言心怀诧异。她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但仍旧比我更能圆谎。因此，当她提出要先离开，我自己签合同的时候，我拉住了她。兰子笑起来，户口落在那里嚎。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相信了这个谎言。或许，成人间不需要完美的周旋，只要刚刚好不被戳破。

我深吸一口气。老公问，平时是做什么的？妈依旧流畅地说，在手机上赚钱。他调侃道，那教我下。这种话有真有假，但大部分是假的，只是插科打诨，是侃大山。我不擅长，或者说对陌生人不擅长。妈说，你们这行都很赚钱还。他说，会被淘汰的啊。话题结束。

兰子让我们看合同，说，都是基础条款。妈看了一眼，说，我有个妹妹，她婆婆要带孩子读书，可以租第一套。她放慢了语速，那可以不收我这边的佣金吗？兰子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了，呷了一口茶水，轻松地说，这样吧，下次她的佣金，我返给你。妈喜不自胜，说，这样还很划算。兰子接着说，你可以兼职做中介啊，有的兼职做得很好哦。

说话间，兰子老公拿来印泥。我在三张合同上签了名，分别压了红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