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五味茶楼,京城最大的茶楼,设在最繁华的南大街,在朝纲离乱,世风日下的年代,各类商业都萎靡不振的时候,唯有这家茶楼生意火红,很多原先喜欢光顾那些寻欢场所纨绔子弟,这几年也尽少光顾那些地方了,也都来这个天下第一茶楼附庸风雅。
除了接待达官显贵,富商望族,也接待平民百姓,市井外客。他们名为只谈风月,实际却常常论人是非,那些在朝野之上不便结交的,都前前后后陆陆续续的走进茶馆,假姓化名,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虽说无关政事,却也是关乎朝野上下的趋势。
民间流传了很多关于五味茶楼的传说,有人说是它是朝廷的耳目,五味茶楼的名声覆盖全国,耳目也就遍布全国,但只是传闻,没人知道它的真实底细。曾经还有几个自称天行道的杀手,说要替天行道,瞎折腾了好一阵子,却也找不出五味茶楼任何把柄。
不管这些传闻是真是假,有一个传闻却是真的,若想要获悉某些大事,就来五味茶楼,这里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那人应该第一次光顾茶楼,却仿佛很熟络,他既然选了楼上的位置,那么茶楼的女茶司璇玑必然是要亲自会一会的。
璇玑托了一个绿檀木的茶盘,放着准备好的茶具和竹简,缓缓往东厢的位置走去。
今天茶楼里除了底楼的几个跑堂的端茶小厮,和煮茶姑娘,茶司只来了两位,一男一女,男的名叫楠樽,正在左边的东厢会客。右边西厢这位,就由女茶司璇玑来接待。
“五味茶楼都有什么茶。”那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该喝点什么,看着茶几上的一排竹片茶简一一过目。
“世上能买到的茶,我五味茶楼都有,世上买不到的茶,我五味茶楼也有。就看客人是来喝什么茶的?”璇玑开口,声音如溪风送音,娓娓动听。
来客凝滞片刻:“五味茶楼,为何叫‘五味茶楼’?”
璇玑垂目,耳朵则听见底楼的小二在报:故名思意,五味就是酸甜苦辣咸,甜的有果茶花茶,苦的有绿茶红茶,辣的有姜茶药茶……五味又有百种,光酸味就有酸梅汤,话梅饮,柠檬茶,柚子茶,酥酪浆,多食各种味道的茶,有助于身体软坚散结、清火明目,使人通窍舒畅……甚是朗朗上口。
而作为玉女茶司,回答自然是要高深一些:“人生百味,其实都不过酸甜苦辣咸。”
“那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味,”客人沉闷的说:“无味,淡而无味的清茶,‘五味茶楼’亦是‘无味茶楼’。”
璇玑笑了,看来这位初次造访的客人还是个有源头的。
五味茶楼上楼的客人分两种,慕名的和有源头的,慕名的故名思意是听说了五味茶楼的传闻,慕名而来的。
有源头的则是经过老熟客介绍来的,他能对上暗语。
竹绒香油灯上烤着白瓷的水壶哧哧的冒烟,抖了少许茶叶在骨瓷茶杯里,用热水浇了几浇,直到茶叶泡得舒展,盖上茶杯盖,轻晃茶杯,将碧色茶汤茶分入小盏,再推到客人面前。
“这是你要的碧螺春,贵客请慢用。”璇玑淡淡的说,沏完了茶,端坐在客人对面,安静的等待着。
这是五味茶楼的规则,来寻雅致的,聊天唠嗑的,品茶会友的,都在地下大堂里堆堆聚聚的坐着。
到了楼上的雅厢,品茶便不再是重点。也许会谈一些机密的话,也有可能会有一笔生意要做。
在这个茶楼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了,璇玑已经非常熟悉,而她有过目不忘的眼力,客人只要来过一次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眼前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而且看起来是个不善品茶的粗汉。
哪有人品茶是端着茶杯连看也不看,闻也不闻,一口而干的,这分明是饮酒的习惯。
“请问崇将军要问什么?”璇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开口,便有点不耐烦了,上了这楼上的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聊天喝茶。
“你怎知我的身份?”被一眼识破了身份,那人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并没有过度的反应,毕竟,这段时间他在京城也算是“名声鹊起”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璇玑笑了笑,哈出的气息,吹拂在蒙面的纱巾上,轻轻的摇曳,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美目也炯炯似火美艳妩媚又灵气。
低头继续泡茶,白色薄如蝉翼的宽袖纱衣,套在烟绯色的内衣外面,露出的洁白手指轻轻的拿捏着骨瓷茶具,在褶褐色的檀木茶盘上精细的翻转。
女茶司的一系列动作,光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仿佛这双十指纤纤的玉手,不是肉体凡胎,而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美玉。
十指未染丹寇,干净得仿佛是幼童的手,甚至带着一股天生的清新茶香,任谁都不会像到这样的双手,也曾杀人无数,连茶香也掩盖不了指甲缝里的血腥味。
“如今我不是什么将军了,”那人的情绪有点落寞,“五味茶楼是否什么事都能打听得到?”
璇玑默默低头:“那要看什么事了。你既然上了茶楼这厢房,应该知道了茶楼的规矩。你问的问题我必会给你答案,若你不相信我给出的答案,那我也没有办法。”璇玑眯了眯双眼,拂动的面纱看得出她在笑。
只见面对那客人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将这袋钱财放在面前的茶盘里。
璇玑拿过来掂了掂。
什么样的价钱买什么样的消息,就算什么都不问,单单来这楼上喝茶的,少不得也要好几两银子,若是有事要打听,少则十数两银子,多则上百两,视打听的轻重缓急而定。
这袋钱份量不少,整整一百两,不过却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璇玑的神色肃穆起来,能花这么大价钱打听的事,该是何等的大事。
“先生要打听什么?”
“一幅贵妃画像的下落。”
“哪一幅贵妃画像?”
“四十年前的篡宫风波的主角,岳贵妃的画像。”
“四十年前?篡宫风波?岳贵妃画像?”璇玑咀嚼着客人所给的关键词,略一思索:“那幅画即然有四十年的历史,以你我的年纪,都没有见过那幅画,你找那幅画有什么用?”
虽然没有见过这幅画但是略有耳闻,画中的人物四十年前便已死,传说那幅画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凡是见过这幅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殒命,而且死状听说都很残酷。
“有什么用我也在想。只是不知茶楼敢不敢接这单生意?”
“五味茶楼没有不敢接的生意。”璇玑肯定的回答,“只是这幅画已经销声匿迹近四十年了,就算尚在世上,又有谁见过,既然是贵妃的画像,那么见过的自然是宫中的人,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皇帝都换了两轮,当年的那些宫女太监不知道还有几个尚存人世,要找这幅画,难度比较大啊。”
“那么姑娘的意思是,嫌这一百两黄金少了?”
这人口气还真不小!
璇玑突然又兴奋起来,虽然有难度,怎不失为一次挑战。毕竟是客人愿意出一百两黄金的价钱购买的消息。
“岂会嫌少,一百两黄金,买的仅仅只是一幅贵妃画像的下落而已。”茶司璇玑微微笑着,一双如宝石般的大美目,逐渐眯起,如丝狭长,“这单生意,五味茶楼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