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刚到办公室,吕忠习就来报告,延安营参将阎辅求见。延安营是天启初年新建的一个营,建这个营的原因就是因为天启元年套人入寇直抵延安,而当时边墙被突破后套寇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遇到抵抗。
经时任延安知府与延绥巡抚共同申请,天启元年设立了延安营,以孙鹏鹗为参将,三千兵额。结果第二年套寇又打到延安,新建的延安营毫无建树被罢官。王典业接任参将后,与地方官不睦,双方互相攻讦,最后却被双双调离。
连续两年的套寇入侵,让这两个职位成了烫手山芋,最后举人出身的杨梦熊得到了延安知府,而本地人阎辅出乎意料的成了延安营参将,这两人上任后关系倒是处得不错。
阎辅自然也不是空手而来,他不但带来了自己的礼物,还帮着杨梦熊带来了礼物。他的礼物比较直白,五百两银子。而杨梦熊的礼物相对隐晦,为唐寅画作《月泉图卷》,此画为唐寅名作,此时唐寅画作尚未有后世那么有名,但唐寅已身故百余年,其画作也渐渐为时人所赏,且此画作雅贿,也算是其时文人之间的一种雅事。
阎辅的延安营在下批征调训练的名单内,对于征调,每个领兵之人其实都有抗拒,不过在延绥,巡抚可以节制各军,名义上各营都不得抗令。况且,此次调兵公文上明确不会追究吃空饷之事,也就是说各营可以根据实际兵额送来,再加上明确调兵期间朝廷的军饷照常发给各军官,而军兵在训练期间的吃食费用由巡抚衙门一力承担,这就避免了一些吃空饷厉害的军官的抗拒心理。
不过这些军头不知道的是,经过整训的兵,虽然名义上还归属各营,但实际上一旦开战,这些军兵都会实行战时体系,由华夏军统一领导。如果军头们不参加军校培训,那就失去了领军之权,到时军里会组织成立一个参谋部,这些军头只能在参谋部里呆着。
阎辅年约三十,身材不高,也不象延绥大部分将门出身将领那样孔武有力,显得文质彬彬,倒象是一个儒生。沈玉飞这边有他的资料,阎辅延安卫出身,世袭百户。万历三十八年立斩首功三级,升为千户。天启元年套入寇,守鄜州有功,转卫指挥使同知。天启二年套入寇现立功,升参将。初看是一步一步凭借军功升上来的,不过沈玉飞知道这些资料可当不得真,据调查,阎家早已成为延安的一个大商家,阎辅年少时读书参考,过了县试,后来大概也知道不是读书的料,袭了百户职位。他的军功都是买来或操作来的,平时也以文士自居,连手下有多少人大概也不知道。不过阎辅家里有钱,吃空饷方面倒是比某些军头好得多,还自己花钱养了三百余人的家丁,当然这些家丁也兼顾着为家族生意保驾护航。
两人坐定之后,阎辅首先为杨知府未到亲自来拜见沈玉飞解释,一是地方主官不得离开,二是延长县城南发生雷震,整个城南被烧得面目全非,杨知府已经赶往当地救灾云云。
沈玉飞对此表示理解,并仔细询问了雷震的经过和百姓的伤亡情况,表示如有需要巡抚衙门可以提供协助。阎辅对此代表杨知府表示感谢,回去一定禀明知府,抚台大人的拳拳爱民之心。
两人谈了一刻钟的闲话,直到沈玉飞端起了茶杯,阎辅才把此行的来意说出来:“听说抚台大人下面有个公司,有很多珍奇的货品。下官族中有人经商,在全陕地甚至河南都有店铺,不知抚台大人是否可以把那些货品由下官族中来代销?”
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商业嗅觉确实灵敏。华夏公司目前进来的基本上都是日用品和粮食,但这些工业化出产的日用品的品质可不是边省出产的相比,当然最主要的是象塘瓷产品在陕西都是很稀少的存在,都是一些商人从京城长途贩运而来,物流腾贵。如果能从华夏公司拿到产品,至少可以赚取几倍的利润。
对于大明的商业网络建设,总体的原则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方可以下沉到店,而控制不了的地方只能寻找一个代理商。大明的商业环境不好,由于建国初就把百姓分类,商人的地位不高,这样一来那些没有保护伞的商家往往会被一些权势人家吞得一干二净。
南方还好点,北方的商业环境更是差到离谱,基本上都是官商勾结,或者说军商勾结,否则,只要稍为赚点钱最终都会被大鱼吃掉,甚至连骨头都不剩。这样一个在延安府延续了上百年的商家找上门来,沈玉飞乐见其成。当然明面上沈玉飞不会出面,他只是介绍阎辅去找相关人员即可,这也是朝廷体面,总不能一个边疆大员与手下去谈生意吧。
不过阎辅的来访也让沈玉飞认识到,明末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不是没有原因的,兵为将有是一个原因,武将图利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军中能爬上高位的除了人脉足够的将门外,其他能升官上来的无不是象任中英、阎辅这样的类商人,他们通过贿赂往上爬,爬上来后反过来又利用手中的权力来赚钱,在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训练军队的打算,也没有国家民族的情怀,有的只是利益,只要利益到了,什么东西都是可以谈的,这也是明末大量将领降清的原因。其实也不只是明末,抗日战争时期、甚至是后世,这种投降出卖国家的汉奸都是数不胜数,抗日时伪军比日军数量还多这种笑话可是真实发生的,更不用说后世和平年代还有那么多为外国歌功颂德、邸毁祖国的人,在这种人心目中,除了利益,其他都不算什么。
而华夏军的建立就是为了改变这种状态,所有在整训时,政治课占了很大比重。虽然军队的识字率不高,但通过讲故事、忆苦思甜、学习先进等手段,逐步改变军人的政治面貌,这是新式军队整训的重要特征,可惜,现在的这些将领只知道可以多冒领几个月的空饷,完全没有意识到整训的政治作用,即使他们知道这种整训有点不对劲,但限于见识完全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接下来,又接见了三边总督乔应甲派来的人员,要说这三边总督应该是延绥巡抚的顶头上司,但是做到了巡抚这个位置,总督的衔制力已经很小,即使是部堂高官也要给些面子了。
乔应甲是魏忠贤提拔上来的,虽然沈玉飞上任时没有到固原去拜见他,但也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给他,并且把自己任上的计划告诉他。在乔应甲的心目中,沈玉飞与魏忠贤关系很近,也算得上是自己人,自己人当然要支持,所以此次来使,对于沈玉飞大力支持,并且拨下了不少钱粮,当然如果沈玉飞复套成功,也少不了乔应甲的功劳。
得到了上司口头和实际两方面的支持,沈玉飞还是很高兴的,以后即使做的事情稍有越线,明面上也会有总督府背书。虽然沈玉飞其实并不是所谓阉党成员,甚至连魏忠贤都没见过几面,而且他跟东林党重臣袁可立还是师生关系,但外界总是认为他属于阉党,对此他也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