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艳芳在长生岛呆不住了,几乎没有女人的地方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虽然信王对长生岛很感兴趣,但奈不住卢艳芳的唠叨,还是很快启程前往海州。
一行人从天津上岸后沿运河南下,过河沿岸城市均算繁华,两人偶尔停船上岸游玩,倒也不亦乐乎。这日船行至济宁,信王大呼一定要去看看圣人家乡,卢艳芳本是个爱玩的,自是也同意一游。
改乘马车后一路直抵曲阜,沿途却见饥民遍野,一问方知原来去岁受兵灾,今春大霜,很多田地颗粒无收,朝廷赈灾又迟迟未至。这时,一队马车行过,打出的却是衍圣公府的旗号,饥民纷纷上前诉求,马车上扔下了一堆铜钱,饥民瞬间乱了,人群中大打出手者有之、浑水摸鱼者有之,马车上有人大喊,“大伙不要抢,这是衍圣公夫人赏给大家的,大家要多谢夫人赏赐!”
信王大赞道:“果然是圣人门户,爱民如子!”
没想到卢艳芳却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听说公府占了曲阜七成土地,应该不会缺少粮食吧?为什么不直接把粮食拿出来分呢?铜钱有个什么用?公府把粮价提上去,马上就把这点小钱赚回去了,果然千年世家就是不同,不但要赚钱,还要当圣母,让人饿死了还要感激,难怪,连我都对他们佩服之至!”
信王目瞪口呆,还有这样调侃圣人府的,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信王不服气的样子,卢艳芳也不多说,让人拦下了几人问话。结果真如卢艳芳所言,曲阜粮价暴涨,幸好有公府放出来部分粮食,要不然大部分人都没有粮食吃了。而且公府还经常给穷人发钱,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饿死,听说公府还上表朝廷,要求朝廷赈灾,这么为百姓着想的公府不愧是圣人之后啊!
信王大为感动,正想说话,卢艳芳的毒舌又在耳边响起:“信王哥哥,你看看,自家的粮食高价卖一阵,过段时间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又可以克扣一部分补仓,这真是空手套白狼啊!”
信王对着卢艳芳大声喝道:“你个小女孩懂得什么,圣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此为你揣测之言,圣人之后必不至此。”
卢艳芳冷笑不已,拉过两个护卫嘱咐了几句,两人领命打马而去。信王有点好奇,不过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想搭下面子去问,只是催促前行。
行得数里,正遇一农庄,此时正值中午,王承恩让人去打探一下农庄里是否可买些吃食。没过多久,那护卫带了个胖子过来,自称是这农庄管事,名叫孔闻礼,是孔府旁支,当下邀请众人去家中做客。
孔闻礼家倒是气派,与周边农庄里的其他房子区别甚大。听说这一行人是商人,想去孔府看看,孔闻礼说道:“孔府向来只接待士绅,商人敬免,几位恐怕要白跑一趟了。不过几位不知有何商货,在下倒也做些生意,可为几位代为售卖。”
“东西我们不卖,倒是想请孔兄做点饭菜,我们照价付钱,这一路上都没饭馆,我家主人都饿坏了。”一个护卫朝孔闻礼拱手道。
孔闻礼看着信王,虽然年幼但也看出出身于富贵家庭,倒也不敢怠慢,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信王与孔闻礼聊着天,原来孔闻礼祖上也曾是孔府的大管家,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小事忤了主人,被剥夺了职位,被发配到这小小的农庄担任管事,这农庄前两年还有上千人,不过现在只剩下500多人,如果再这样下去弄不好连这管事也没得做了。
信王很是好奇,问道“孔兄,为何这人越来越少了?”孔闻礼说道:“这里的人都是孔府的佃户,出产的5成都是要交给孔府的。这两年年景不好,不过孔府收粮还是按常例,很多人过不下去了,正好最近都在传淮安府的海州在大量召人,只要到了兖州府就有人提供吃食,一直到海州,一些泥腿子就跑掉了呗。”
“这常例是?”信王倒是不耻下问。
“常例就是平常年景的收成,一般好田要征五斗,这两年年景不好,地里的产出都不到七斗,孔府还不肯降租,这些泥腿子都活不下去了。”虽然自己也算是孔家人,但孔闻礼还是不禁吐槽了一下孔府。
信王大吃一惊,朝廷都只是十税一,这孔府也太狠了吧?不怕百姓过不下去吗?他把疑问抛给了孔闻礼,孔闻礼诧异的看着信王,心想这一定是没见过世面的贵公子,当下冷笑道:“名面上是十税一,可是加上其他摊派,也差不多得到五成,而且百姓还要服役,一不小心就会把钱全搭进去。你以为孔府这么多田怎么来的?大部分都是投献而来!百姓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投献后还能勉强活命!”
信王震惊的看着孔闻礼,说道:“孔府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孔闻礼大概认为这些人是路过,不会跟孔府有瓜葛,也是把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孔府有多少人?上万,这些人都是要吃饭穿衣用度的,而且孔老爷那可是过的皇帝一样的日子,天天锦衣玉食,吃个中饭都得花个百八十两银子,你以为这些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这些泥腿子从地里刨出来的?当然也有一些是行商得来的,不过这些田地里的产出才是根本。”
信王彻底惊呆了,连中饭都没吃几口。从孔家出来后,信王吩咐直接掉头回兖州府。车队也没进城,直接绕到了南门,果然离南门不足5里的地方设着粥棚,上面挂着华夏公司的标志,五个大锅煮着粥,旁边一个少女在指挥着人们,卢艳芳一看,笑着叫道:“宝儿姐姐!”
接着上去就拉住她的小手,张宝儿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干瘦、懦弱的小女孩,经过两年的调养,现在个子一下串了上去,出落得漂亮水灵、健壮挺拔,此刻她穿着一身军装,更显得英姿飒爽。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分别后的情形,原来获知张居正被平反后,张简修呆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回老家一趟,一家人经过商量后考虑到张简修年纪大了,恐怕经受不了长途旅行之苦,但张简修思乡情切无论如何也要回乡一趟,在李国庆的帮助下带着一家人回乡祭祖,而在抵达海州后,看到华夏公司人手紧张,现在正是难民最多的时候,张重润最终决定先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再回乡,除了张王氏照顾张简修外,一家四口被分配到了几个粥棚作着繁重的工作。
张宝儿已经在这里工作十来天了,看到这些难民,就想起了自己在安顺的生活,那种差点被卖掉的生活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她的梦里,但看到这些难民,又做了几天的噩梦,这让她更加用心的投入到救助工作中。
信王看到粥棚前的人络绎不绝,不禁好奇的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夏粮不是快要收了吗?他们怎么还往外跑?”
张宝儿看了他一眼,询问式的看向卢艳芳,卢艳芳给她介绍说这人叫朱阿信,平常都叫阿信哥哥。张宝儿说道:“阿信哥哥,这你就不懂了,今年大旱,百姓也不傻,看着今年的收成都交不了租了,那就只能逃亡了。再说现在是夏天,逃亡时总可以挖些野菜打些猎物,总不至于饿死,天气也不象冬天一样冷容易冻死,这个时候逃亡是最好的时机。这里也不全是难民,也有一些是本地的村民,就是为了蹭口饭吃。”
信王不禁脱口而出:“他们怎么能这样,这不是不劳而获吗?不是侵占了难民的粮食吗?”“都是可怜人,你看那小孩子,在家里都是吃杂粮吃糠,而且从来就没吃饱过,现在他已经呆在这里十多天了,有时还帮着干活呢,只有在晚上才回去睡觉。”
信王顺着张宝儿的手看去,果然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小孩子正在帮着洗碗呢。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大,显然不是他自己的。宝儿招招手,那小孩子就跑了过来,说道:“宝儿姐,你找我?”
“二狗,你给这位阿信哥哥说说,你为什么天天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