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适才我所言‘低中高三种道德’之运用,你第一次就罚,便是严守低的道德,一旦有人触犯,便严惩不贷;我第二次罚,是希望还能保持中间的道德,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至于你说第二次还不罚,那便是真是最高的道德了,只有宗教可以如此仁慈,但又如此不切实际。”
“但很多人不止需要地上的粮食,也需要天上的粮食。”
黄宗羲吃了一惊,他紧紧盯着多尔衮,没想到对方说出了这么一句睿智之言,心道难怪都说此人心智过人,赐号也是睿亲王,确实睿智,也难怪满清入关之后,就先后与曲阜衍圣公、龙虎山张天师乃至不少僧人都取得了联系,待遇优渥,确实稳住了不少信徒之心。
多尔衮不欲再多谈此事,问道:“你的宝贝,只此一卷?”
“非也,这只是其中一篇,名唤‘原君’,其它还有甚多,例如‘原臣’、‘原法’、‘原相’、‘田兵’等数十篇,另外还有数十人各自有数十篇,合计已有上千篇章,散布天下、教化万民、推翻暴政,实乃灭清至宝也。”说到此处,黄宗羲不禁仰天长笑。他确实在戎马倥偬中犹笔耕不辍,但毕竟精力有限时日不多,这原君一篇不过是近日在虞山刚刚写就,其它篇章最多有个名目,具体内容还在胸中擘画中,别说落笔,眉目尚且未成,更别提其他数十人写的其它篇什了,不过是随口说来,以壮声势。只是他不知自己无心之辞,却为日后绵延多年的文字狱埋下了种子。那多尔衮听在耳中,记在心头,日后还写进了给顺治帝的献策之中,令后世帝王务必留意汉人之悖逆文字,强大之处不弱于刀剑,攻心甚于攻城,切记勿令其传播,发现一篇便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此乃后话,此处不提。
多尔衮冷冷道:“以后如何,都是我们的事情了,你们要关心的,却是眼下的生死了。”言下之意,似已不愿再谈了。
“这第六场比试既然是口头来比,我说结果为和局,摄政王当无异议吧?”
“无。”
“既然如此,当放我等安然离开,谈何眼下的生死呢?”
“这六场比试,结果倒是大出我的意外”多尔衮未回答他的问题,目光从贺小朴、曲明夷、丰艮、李定国、郑成功脸上一一扫过,“几位下场之人皆是英雄了得,乃不世出之人才,如今会聚于京城,本王深表欢迎,也想亲口再提一次,如今我大清天下已定,百废待兴,我愿以国士待众位,盼可得国士之报。”
无人回应。
黄宗羲道:“这六场比试,你我双方皆二胜二平二负,结果倒是未出我的意外。既然你方未胜,摄政王保重,我等就此别过了。”说话间已站起身来。
王邠如冷笑:“适才我言道,你我两方比试,谁赢了谁话事,如今六场比试已结束,大家打了个平手,胜负未分,黄先生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
黄宗羲:“摄政王亲自下场,都未能赢下我等,难道还要比试下去吗?”
王邠如:“比试是不必了,各位远来是客,我们为你们准备了几道礼物,待我等离去,你们可在店中等待,好好享受。”
“原来摄政王要带队逃跑了啊”黄宗羲一晒,“你说不必再比,黄某倒想再试一试,久闻摄政王内功精湛,又通音律,黄某有一曲,想向摄政王请教。”
众人眼光一下都落在多尔衮身上,连王邠如都看向他,不敢擅自接话了。
多尔衮微微一笑,双手一摊,点了一下头,风度甚好。
黄宗羲再不多言,取下古琴,往桌上一放,自己坐下,右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口中唱道:
“无道人之短,
无说己之长。
施人慎勿念,
受施慎勿忘。
世誉不足慕,
唯仁为纪纲。
隐心而后动,
谤议庸何伤?
无使名过实,
守愚圣所臧。
在涅贵不淄,
暧暧内含光。
柔弱生之徒,
老氏诫刚强。
硁硁鄙夫介,
悠悠故难量。
慎言节饮食,
知足胜不祥。
行之苟有恒,
久久自芬芳。”
他的琴声悠远,歌声沉穆,曲词是东汉崔瑗所写的《座右铭》,古意盎然,文辞倒简单,众人听得很是投入,一时间,浑忘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多尔衮却知道,黄宗羲内功极其精纯,自第一声弦响,便将内功运于琴弦之上,每一次披拂,都似生出一把飞刀,刀刀只劈向自己。一般武人也有运功于乐器之上者,因内功不纯,若在这屋中施展,满屋之人都会多少受到内功之波及,可这黄宗羲是一点儿没浪费,所有真罡的攻击,都是朝着自己一人来的,他人皆毫无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