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起了一阵风,刮得房间的窗牖哐当作响,云乐舒关窗时,忽见一抹身影从眼前掠过。
她蹙眉凝视半晌,心存狐疑。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两日有人躲在附近窥视她。
若是君亦止的人,何须这样潜伏,直接铺下天罗地网把她抓了便是。
若是那些杀手,更无须如此,痛快几刀就了了......
她便想,或者是云浈看到她留下的印记寻来了。
可若是他,又何必避而不见?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是自己过度思念云浈,眼花了。
元康在厨房里忙碌,陈孚则先捧了碗粥糜到元大娘床前喂着。
元大娘的病情时好时坏,那日见她来了高兴得拄着拐杖还能走上好一会儿,也能自己吃饭喝汤,更是拉着她说了半宿的话。
这两日却又病弱了起来,连床都下不来。
云乐舒知道她心病何在,陈孚与元康为了给她治病,连老婆本都散尽了,她现下又已是日薄崦嵫,再无法照料他们兄弟二人。
待她两腿一蹬归了西,只剩下两个孤寡兄弟相依为命,她作为母亲又怎么放心得下。
娶媳妇这件事云乐舒实在帮不上忙,便只能力所能及帮他们提高一下生活质量,比如置办些过冬衣物,肉食,家具等等。
于是她打开包袱去取当日郦婼樗赠她的的一盒金子,翻找半天却怎么都找不见,她不得不悲催地承认自己确是丢三落四的糊涂人,那金子极有可能被她落在槐里了。
她轻叹一声,心道:又得重操旧业了,没钱真是万万不行。
“姐姐,差点忘了问你,我从集市回来,远远瞧见有个白衣公子从咱们家的方向离开,你看见了吗?”陈孚收起碗,扶着元大娘躺下,才边问道。
云乐舒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你可看见他的脸?”
“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脸,但是他走路时十分矜重,人长得比大哥还要高,我印象很深。”陈孚回忆起那白衣公子文质彬彬的仙姿风貌,显然并非乡里之人。
云乐舒心揪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陈孚也瞧见了,是不是可证明这并非是她的幻象,师兄真的寻来了。
他是不是还无法接受二人是兄妹的事实?还没准备好要见她?
云乐舒想到他就在附近,且不止一次地偷偷来探望自己,忽然觉得心头的焦虑散了。
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她便当作什么也不知,默默在这里等着他。
“大姐,你身子如何了?”那头元康领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进了屋。
那妇人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包了花色绵布,只插了支半旧的银簪,手上提着一小篮子鸡蛋。
乍见了云乐舒,一只脚还没迈进房中,便滞在当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云乐舒来不及戴面纱,连忙起身垂下头,朝那妇人福了福身。
那妇人半晌才将大张的嘴巴合上,将鸡蛋塞到元康手里,转身与云乐舒道,“二小子,这是你家远亲姐姐白姑娘吧?数月前白姑娘惩治那破落户孙勇的事情穿得沸沸扬扬,村里人人都赞白姑娘机勇无双,比之男儿毫不逊色,不料竟生了这样的好模样,我老婆子今日竟是有眼福了......”
陈孚笑出几分骄傲,“白萂姐姐,这便是咱们村里最热心的房二姑姑。”
云乐舒见妇人一脸和善,虽有些热情过度,却是真情真意,便笑着回道,“房二姑姑好,您实在谬赞了。”
房氏不由得看向床上那病骨支离的元大娘,眼神里半是为她感到欣慰,半是为她的病感到痛心。
她抻了抻袖子,笑眯眯地与元大娘道,“元大姐,多亏你家大小子帮我找回了我家的老母鸡,这不,攒了一篮子鸡蛋给你们送来作谢礼,新鲜着呢,我也顺道过来看看你,你的病怎么样了?”
“老样子,如今药停了,便熬着罢了,多谢房二妹子的鸡蛋了。”元大娘又让陈孚扶着半躺了起来。
元康端着一小碗汤,放到云乐舒手里,比划道,“先喝点参汤暖暖,饭很快就好了。”
云乐舒接过,甜甜地点了点头。
元康知道她中箭落水后,便每日将之前花大价钱买给元大娘补身的珍贵药材熬汤给她喝。
元大娘如今的身体消受不起大补之物,越补越是满溢而损,反是拖累,她便也欣然接受。
夜里入寝时她盖了两床被子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喝了两日参汤倒真觉得好些了。
元大娘与房氏说着话,却不约而同地看着元康与云乐舒那头,房氏道,“白姑娘不是回家了吗?”
云乐舒放下碗,元康便重新端起来,示意她先喝汤,说汤凉了不好喝。
云乐舒只好一边喝一边回道,“前阵子回家处理些事情,现下和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没地方去,只好来这儿投奔元大娘。”
房氏是个有分寸的,便不追问,只道,“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白姑娘你便放心在此住下,哥哥弟弟都会照顾你,你元大娘也喜欢你陪着,住个一辈子都可以。”
云乐舒喝着汤,便只抬眸陪着笑。
元大娘抚着胸口咳了一声,“房二妹说的是,这丫头百般的好,我极喜欢的......”
房氏听出她言语间的意思,冒昧地接着说道,“元康这小子真是是知冷知热的,相貌也不曾差到哪儿去,接连议亲不顺,倒叫你一个久病之人操碎心了,幸得白姑娘陪在你身边开解一二,元大姐,我看着白姑娘心善懂事,又不嫌贫爱富,只可惜我家几个都娶了亲,不然我都想要讨来做儿媳妇了。”
陈孚笑道,“房二姑姑,您这算盘可打得精。”
“可不是,谁见了这么好看又贤惠的姑娘不想讨来做媳妇的?我要是个男的,也得动心......”房氏嘴巧爱说笑,这话说得连元大娘都忍不住笑了。
云乐舒没听出其中的意思,只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埋头喝汤,时不时应对几句。
房氏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便准备要回家,出门前看了看云乐舒手上的空碗,笑眯眯地说道,“元康这孩子真体贴人,白姑娘,喝了元家的汤,可要做元家的媳妇啊......”
不待云乐舒反应,房氏已侧身出了房门,元康也愣住了,看向云乐舒的眼神有些无措。
吃饭时,元康比划了一通,陈孚扒着饭,替他翻译道,“姐姐,我大哥说让你别介意房二姑姑的话,还说想跟你说对不起,冒犯你了。”
云乐舒知道元大娘心结难断,元康的终身大事若是一直拖着,于她的病情无益,可这个忙她确实是帮不得。
她摆摆手,“元大哥,我不介意,我与孚儿一样当你是大哥,那......”
元康憨憨笑了,指了指饭桌上的菜,然后顾自埋头吃了起来。
......
接下来两日,云乐舒不动声色地等着,刻意留意屋外的动静,生怕惊动了暗处那人,却始终等不到他登临寒舍。
她实在等不住,不懂他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里,为何还不肯踏出最后那一步。
莫不是他真被那关姑娘牵绊住,再顾不上她了?
她满腹心事地将这几日画下的首饰图稿整理好,让陈孚陪着她一起到镇上黄员外及张掌柜家拜访。
二小姐黄琵琶见了她,欢喜得不顾尊卑地拉着她的手直问道,“白姑娘,听说你回家去成婚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琵琶对她如此亲热,云乐舒一时不习惯,拘束答道,“回二小姐话,我是回去退婚的,顺便与家里人断了关系,现在只能回来投靠弟弟,囊中羞涩,这不只好重温旧业了?”
黄琵琶闻言一惊,似是不可置信,“你就这般与家中一刀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