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平扭头看去,父亲在人群中招待女方过来的人,时不时倒杯茶或者端瓜子,笑容十分开心,不像有事的人。
“爸爸怎么了?我看没事啊?”
“你想说什么快说,说完赶紧去散烟,你还想让爸爸来帮你散烟啊。”
钟小路却摇了摇头,颤抖着声音道:“你就真的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钟少平眉头一皱,再次看向父亲的方向,确实看不出什么。
“有什么不对?”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切肉了,妈妈都把葱姜蒜这些弄好了,炒菜就差我切的肉了。”
钟少平有些不耐烦,事情还很多,他可不能耽误时间。
钟小路身子一僵,放开钟少平的手,连连退了两步。
“妈妈?”
“妈妈不是在医院吗?”
“你们把妈妈接回家来了?”
钟少平皱眉,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这种不对的感觉十分强烈,他却丝毫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让他十分烦躁。
来回踱了两步,他使劲挠头,就是感觉不到哪里不对。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妈妈不是好好的吗,去什么医院。”
“妈妈一直都在家里。”
“为了你今天的事,早早就起来择菜了。”
钟小路沉默了,他抱着怀中的烟,看着远处热闹的场景。
那本是属于他的热闹,但他只能感到阵阵孤独。
腊月的天,中午难得出了太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却感不到一丝温暖,反而觉得更刺骨了。
他勉强露出微笑,走到人群中开始散烟。
每见到一个人,他都要强迫自己露出幸福的笑容。
在人群中,看着父亲穿梭的矫健身影,他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是母亲。
“小路,干嘛在这发呆,大家在商量你们的婚期呢,快过来。”
钟小路微笑着看向母亲,嘴里连连应是。
母亲很忙,通知了钟小路,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钟小路看着母亲走远的背影,有些失神。
自从送母亲去了医院,就一直忙着工作,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看过母亲了。
她真的和记忆中的母亲很像,就连鬓角的白发,出现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似乎,她真的就是母亲。
然而钟小路知道,她不是。
他做梦都希望母亲能变成这样,健健康康无忧无虑,但理智告诉他,那种病是治不好的。
他找到钟少安,钟少安正在土灶边,陪着帮忙人家的小孩玩。
在他们这里,哪家有喜事,周围很多小孩子都会跑过去,钟小路家也不意外。
他把钟少安拉到一旁,希冀的看着他。
“二哥,我们读高中时,爸爸进山里扛柴,是不是把腿摔断了,他没去医院,只是用土方子治,所以落下了后遗症,走路总是跛着的?”
“你还记不记得?”
钟少安还以为钟小路有什么事,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事。
“小路,爸爸的腿一直没好,现在也是跛着的啊。”
钟小路脸上一喜,立刻指向远处穿梭人群中父亲,示意钟少安看。
钟少安疑惑的看了过去,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那有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爸爸的脚一直都没事啊。”
钟小路一直留意着钟少安的神情,清晰的看到了钟少安眼神变化,心里再次冰冷下来。
一股寒意无法遏制的从心里升起,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看着身边熟悉的二哥,他已经无法分清,这还是不是他的二哥。
他放弃了继续询问,转而和来帮忙的人聊了起来,在他有意无意牵引的话题下,人们总会聊到他的父母,然而他们眼中的父母和钟小路记忆中的父母,完全不是一回事。
钟小路浑浑噩噩的走到人群中央,忽然看到了眼前的父亲。
记忆中,父亲跛着脚走路的影子,和眼前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相似,但钟小路始终无法把两者重合起来。
巨大的悲伤忽然从他心里涌起,眼前的人不是父亲,那真正的父亲去了哪里?
家里的那个女人会不会不是母亲?那是不是母亲也...
钟小路鼻子发酸,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心里害怕,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是真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似乎所有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向他递出刀子,他没有一丝安全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令他畏惧、颤抖。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切是真的,除了眼前的父母。
恐惧令他方寸大乱,但他心中更恨,恨假的父母,假的一切。
他有一种预感,他真的失去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