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凡失算了。
事情办完,雪域派人来催收佣金,这本没什么。
奈何冰岚不再露面,只找了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弟子,前来接洽。
这人倒不像冰岚那么张扬,至少衣着、发式甚至容貌等方面,根本看不出北地蛮族的特点。
他来时,也走得偏僻后门,真是谨小慎微,滴水不漏。若非手里拿着无梦师叔亲笔的信笺,楚凡会以为,遇到一个知情人,前来讹诈!
林三少架势倒端得十足。
他坐在不知何时搬来的摇椅上,借着半城余晖,观赏蜻蜓点水。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一句,灵力被封之后,楚凡的实力,下降十分严重。只要身旁无人看护,他就会被蚊虫咬出些许红肿。
这种事情,儿时倒是印象深刻,自修灵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眼见夕阳西下,天色愈渐深沉,那弟子也不急躁,反而静立一旁,陪林少爷一起赏起方塘晚霞。
终于,林楚凡想到了办法。
他推脱道,“我的钱,其实都在罗绮那里收着。天色已晚,她还未归,却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回。否则,师叔那里说不过去。不如,你先领一成,回去复命。另外帮我带一句话,给你们巡察使。”
林楚凡见他没反对,自顾说道,“这趟活儿办得漂亮!所以,我还有其他事想劳烦他。十日之后,老地方见,这次的酬劳与下一单的定金,届时一并奉上。”
那弟子大概是个哑巴。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他抱拳行了一礼,从书童手中接过千金票据,转身离去。
从入门到离去,其人只递交一封信笺,此外未曾吐露只言片语。
楚凡了却一桩心事,心情不错。
虽不算尽善尽美,他却也找出了前行的方向。
熊哥与他敲定大致细节之后,一步三摇出门去,号称连夜赶回,补上下午耽搁的修炼。
气得林楚凡一阵肝疼。这才想起打问书童,罗绮何处去了?
静候佳人的时光,总是那么难熬,主要是他肚子饿。
此前他都是浑浑噩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醒着就翻那些自己做的札记。
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就想着,怎么也该等罗绮回来,一同吃个晚饭吧。
无意间,他发现了那只漂亮的木匣。
说他好奇心重吧,倒也不算。林楚凡只是感觉,似曾相识。
但这,应该是罗绮的私人物品,自己偷偷查看,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会呢!她既然摆到明面之上,就不怕人看。再者,我除了天泪和天纹的事儿没告诉她,其余不曾相欺……大概吧,除了慕紫容是她母亲的事儿,不知真假,更不知如何开口。
林楚凡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胖子吵架,争吵不过,就动手捶打起来。那个教唆他偷看的,一定是天纹老匹夫幻化伪装,用来蛊惑人心的!
林楚凡如是想着,仍旧鬼使神差,拆开了木匣。
不知什么皮毛做成的黑绒底衬上,三两支架,撑着一根亮银色的发簪。
那颜色,简直与子曦的面具如出一辙,苍白而凌冽。
那形状,比外面的匣子更令人眼熟,这花好像叫……曼陀罗华!花瓣、花蕊都做得活灵活现,轻轻触摸,还会轻摇乱颤,果然精致。
甚至,就连花香,都做得似曾相识。不过,银簪花样,怎会有芳香?还甜丝丝的?
不好!
林楚凡猛一心惊,赶紧将木匣闭合,更推开窗子,用洒金扇使劲儿扇了一阵。
这分明就是问心的味道!
上次当街被传了一盒金钗,罗绮当场击碎,就散出这个甜腻的香味儿。如今,木盒、发钗、香味,除了颜色材质各异,其他并无两样。
那此物的出处,也就不难猜测。
本着债多不愁的无赖性子,林楚凡使劲儿在屋里一嗅再嗅,直到闻不到一点儿甜味。
还别说,这东西除了副作用害人,味道是真不错,闻多了,甚至还有些上瘾。
他想了又想,还是将那木盒揣到了自己怀中。
将近戌时,罗绮回到府中。
只见楚凡领着林飞,守着一桌冷菜,一个认真修炼,一个瞌睡连连。
罗绮既感动又觉得好笑。
她招呼一声,去了面纱,稍作清洗,便开始了宵夜晚餐。七味居乱战之后,这还是二人少有的同桌进餐。
林飞几次借口离去,都被楚凡扯着留下。是以,二人之间,并无太多话说。
罗绮见楚凡神情凝重,不似往日浑噩,略微放下些许不安。
楚凡则见罗绮忧心忡忡,说不出的疲倦,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毕竟是少年心性,再如何克制,终究是气盛些。
林楚凡勉强找了个说辞,“林飞,你去伙房,命人做些果汁出来。少爷想吃冰棍棍,就是此前,楚夕在家时常吃的那种。多做些,全府上下,都消解一下暑气。”
都这么晚了,除却夜里当值的护卫和家丁,谁还有心思吃这个。
而且,熊宝不在,指望我用初级冰法去凝,恐怕到了子时,也只够少爷一个人吃的。
再者,夜里没有白日那么炎热,即便解暑,也该午时前后……林飞火速擦抹嘴巴,灰溜溜地去了。
楚凡寒暄道,“最近很忙,也很累吧?”
“是啊!唐小青那日逞强,用出了远超她实力的杀招,反噬有些严重,恐怕是伤了根基。若不细心调养,会影响她日后的修行。再者,泠杳也受伤不轻,已有数日不曾登……”
罗绮忽然收声。
因为林楚凡直接将那木匣,从怀中取出,轻轻放在桌上。大概是杯盘紧凑,怎么也没躲开,撞出一阵叮当声。
把别人吓了一跳,他自己倒是吃喝起来,一口凉菜一口酒……若非问心作祟,罗绮感觉,他能坐这喝一宿。
林楚凡吃了一会儿,终究问道,“里面装的什么?我在你梳妆的地方见到,觉得面熟,就取来玩了会儿。”
女子缓缓放下碗筷,轻轻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丝略显苦涩的笑,应该是笑吧,嘴角微微上扬来着。
罗绮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别人转托送我的。拿回来,便一直没有打开,一直放在妆奁最顶上的。”
拿回家不打开,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真是既矛盾,又合乎情理。
说她不是故意,却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若说她是有意的,这明显画蛇添足!
楚凡点头,“哦,浣风谷来的吧,我猜,很可能就是那个黄毛老头,转交给你的。”
他嘴里咀嚼不停,却也不耽误他说话。好在没有溅射出什么残渣,否则,这晚饭估计是白吃了。
罗绮却是眼色一凝,探寻楚凡的神色,见他不似虚张声势,心里却更加没底。
林楚凡长叹一声,“罢了。我这人好奇心不大,手却不大老实。这物件儿,我帮你鉴赏过,是根亮银色发钗。样式,与你那只金色的,相差仿佛,倒是能凑成一对儿。而且,味道都很有特点,很香,很甜,很腻……”
罗绮闻言,瞳孔猛收,缩得很小。她下意识去抓那只木匣,却被楚凡用沾油的筷子格开,赶紧重新揣入怀里。
林楚凡阻拦道,“别抢!你若再亲眼一看,我这一遭可就白折腾啦。既然你不知情,对方应该就是朝你而来。一个赵双簧就如此难应付,若是还有其他……你有空,与慕长老商量一番对策吧。”
他见罗绮神情有异,转移话题道,“这钗借我玩几天。对了,听闻李侍郎满门被灭?闲暇时,帮我探一探消息,是否有什么玄机。可好?”
罗绮握紧了油滑的手掌,看着楚凡如同藏宝贝一样,将那木匣塞回怀里,一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