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无法说自己好了,也无法说他自己没好。
正如他在不久前所意识到的那样:情绪上的崩溃是无法被理智控制的,情绪上的快乐同样也无法被理智操纵。
只要拥有感情,只要不是一个由集成电路所组成的纯粹机器,人就永远也无法做到能真正地、长久地、完美地去控制自己。
即使他依旧觉得“这样越来越快乐的苏舟是不应该的”,可是
大脑依旧是不听话的,心脏依旧是不听劝的,灵魂与意志肉.体之间再次横起了不可逾越的双重分离之壁,尽管这次的分离偏向褒义。
大脑:今天的我也很快乐呢!
心脏:我也是呢!终于不那么空荡荡了!心里又变得满当当了呢!
面对变得越发明媚欢快的大脑与心脏,苏舟只能试图挣扎:等等,你们都等等,你们现在的想法和之前比就是彻彻底底的南辕北辙啊!你们不对劲啊!这样不太好啊!也太墙头草了吧qaq
于是顽强的理智表达了赞同:是的,粥,你不能这么快乐啊,这样是不好的也是不对的啊!
但是情感端却又在对他笑:嘿呀!就是快乐起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呀!眉开眼笑就对啦!
若要总结一下,那就是似曾相识。
这样充满了强烈对比性质的现实简直荒诞的难以言说,像是一出无法超越的喜剧默剧,相似到让人想要捧腹大笑:过去的他有多么的逐渐情绪失控,完全压制不住那将他日益压垮的崩溃侵蚀;现在的他也就是多么的重蹈覆辙,渐渐控制不住这日益增长的欢快喜乐。
就,还是很矛盾,戴盆望天一般的矛盾。
这很好
这不好。
就身边人同样日益放松的心态来看,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吧?
可是从“苏舟”自己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如果能这样轻轻松松、莫名其妙、自己也不是很能理解地日渐快乐起来………这不算是背叛了什么吗?这不算是否定了什么吗?这不算是逃避了什么吗?
像是跑过了太过漫长的路,在绕过地球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当下所经历的一切,与最初的迷茫渐渐重合。
重合,相似,而又不同。
唯一交错的那个共同点就是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苏舟”依旧是分裂的,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而已。
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所以
渐渐的,占据主动的情绪,终究是从空无一物的黯淡,转变向鎏金落下。
所有人都觉得,苏舟的人设似乎又变回来了。
苏舟自己也觉得,他的冷漠人设似乎渐渐维持不住了。
他有些迷茫,有些难过,甚至还有些崩溃
搞什么啊?!勉强自己去绷着脸装冷漠,竟然不比勉强自己去始终微笑要容易多少吗??
苏舟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在乒乓球的领域里,他似乎很少遇到困难,但只要跳出了这个领域,不再居于那个小小的圆形世界里,他似乎就总是能遇到很多很多让他无从解决而又心生茫然的困难。
苏舟觉得很难,在贺铮正式宣布退役后,久违的、完全脱离认知的迷茫再次冲刷起他的大脑,不放过四肢百骸里的每一个角落。
好难啊,真的好难啊,勉强自己不去笑、勉强自己要与他人保持距离、勉强自己把想及时与朋友们分享的快乐都憋在心里、勉强自己不去在乎别人不去帮助队友、勉强自己明明心间雀跃却要强装冷漠……
好难啊,这同样也好难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啊?!
他是真的真情实感地认为“那些外人”都很烦人的啊!可是人的心到底是为什么能变得这么快、这么这么的反复无常啊?!为什么现在的他又控制不住那日益雀跃的心脏与手脚,恨不得扑到友人的背上就和对方叽叽喳喳、看到出现小失误的队友,就忍不住地想要跑到对方身边去纠错指正呢?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觉得这么迷茫又不失难过的同时,又会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这些难过,字面意义上的又开始嘻嘻哈哈啦啦啦了呢?
难过仍然存在。
却像是被形如乒乓球的圆形蜜糖隔离到了距离他更远更远的角落之外。
那些难过距离他太远了,距离他越来越远了,正逐渐将他紧密包围起来的薄层变成了这些融化开了的焦黄蜜糖,甜蜜的滋味无法不让人充满了喜悦与快乐。
难过的远离不受苏舟的操纵,蜜糖的包裹同样也无法被他控制。
贺铮宣布退役已经一个月了。
一月有余之后,在与贺铮分居一月有余之后,在继续与乒乓球、国家队、队友与对手密切接触一月之后
这一个月间,在每天都被想笑不能笑还要板着脸这真的好难为粥啊困扰的同时,苏舟的心里还升起一种与过去相比完全相反的冲动。
曾经,强颜欢笑粥:控制住你自己啊粥!不要真的搞个大爆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啊!有点责任心啊!
现在,努力冷漠粥:为什么要控制住你自己啊粥!快乐的事情不就是要与好伙伴们一起纵情分享的吗?!你的快乐别人的快乐这等同于至少双倍的快乐啊!
与此同时,也不单单是快乐
与贺铮相关的一切,也为苏舟带来了不少的困扰,或者说是困惑。
那晚,贺铮对他说:小朋友,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