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澄醒来的时候卷子已经发到桌子上了。
一下午的时间,语数外三张卷子,位置都不用隔开,写完交卷就可以提前放学了,这是一场怎么看怎么不走心的开学考,其实根本就是小测验,被老师夸大其名罢了。
孟澄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提醒大脑要开始运作了,顺便看了眼旁边,却见从前向后传的试卷迟迟没到贺凉迟手里。
他前一排的人离他很远,为了不挤到更前面的人,靠墙那两列的桌子和班里整体的布置是不对齐的,第一排的同学几乎快坐到讲台上了,看着有点乱不说,这行为显然是在释放群体排斥的孤立信号。
“没人有意见吗?”孟澄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冷。
高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澄是在和她说话:“啊?你说前面的人啊?”
她顿了顿,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谁敢有意见?谁有意见就换位子坐他前面喽,老师也说过好几次了,可没人愿意动。”
宁愿座位窄一点,就算手脚活动不开,出入不便,也不愿近他半分。
孟澄眉头还没皱起来,倏地一声“刺啦——”,突兀又抓耳地响在课前两分钟预备的轻微噪闹里,她循声看过去。
斜前方,与贺凉迟隔了很大一片空间,几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余下的卷子被一个发色掉得枯黄的男生故意撕成劈叉的两半,其他人掩着脸都挡不住幸灾乐祸的笑,等着看戏。
光是撕了还不够,那个男生又团在手里揉了揉,制作垃圾的动静引来注意,很多人只稍微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窃笑声四起,最终在一圈看客的围观下,一张数学卷子做成的球形物抛出去,砸在了后面少年的桌上。
始作俑者无声嬉笑,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缺德又没品的事,反而洋洋自得,以吸引到周围的关注为荣,翘起了尾巴。
贺凉迟对他们的捉弄没有表现出围观者期待看到的任何一种情形,他过分的平静,甚至连头都没抬,眼神冰冷木然,似是毫无所谓,静静地过了两秒,他抬起手,慢吞吞地要去展开那团卷子。
完全不会是一个正常人的情绪反应,除非……
除非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要么懒得搭理,要么常于忍受。
这场戏因为太无聊而早早拉上帷幕,毕竟没人想看他是如何把一张皱巴巴的破烂卷子一点点还原的。
黄毛也不屑地“嗤”了声,同为伍的左邻右桌说:“网上传的那么恐怖,老子还以为他多大能耐呢,看来不过就是个受气包。”
向照怒火中烧,把本就卡在胳膊肘的校服袖子又往上撸了撸,作势要拍桌子的手掌还没落下去,旁边椅脚“吱拉”划过瓷砖地面的声音让他暂停了行动。
紧接着,一道人影站了起来。
女生纤细白玉似的手突然横过来,拿走了那张被糟蹋得不忍直视的卷子,贺凉迟抬头一愣,旋即去拦她,慌急的状态下顾不上分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孟澄在他桌前顿住,这次是真切地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把她的手包拢其中,带着阻止的力道,她回头,眉心意外之喜地微微跳动了下,忽略了男生紧皱着的俊朗峰眉和淡漠眼中传递的意思表示,趁机反手握住了他指骨分明的手,与他掌心相贴。
压低身子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的时候,细滑指尖调戏意味十足地在他纹路明了的手心猫爪挠似的刮蹭了下,她看着他眼睛笑,“四舍五入一下,我们也算牵过手啦。”
贺凉迟:“……”
听得一清二楚的前排幸运观众高瓷:“……”
贺凉迟手心渐热,像有一只小蚂蚁爬过,痒麻的感觉使他怔然松了力。
孟澄又在他微凸的指节上轻柔地按了按,目光莫名沾了点不合时宜的轻佻暧昧。
下一秒,在她走到那位瘦得看着营养不良的黄毛跟前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未变,眼里的笑意却如退潮的海浪,一瞬间消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