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说宝钗的诗得了头筹,便要做个东道。因见园中桂花开的好,便干脆请了贾母王夫人等人赏桂花。黛玉笑道:“既有的白吃的饭,做什么不吃,宝姐姐既要做东,我是一定去的。”众人都笑了,道:“倒是她淘气!”
珍珠正将茶递给黛玉,此时笑道:“你们怎么忘了一个人了?”
宝玉道:“谁?”
珍珠叹道:“云姑娘也是最爱热闹的,你们竟都忘了不成?”
宝玉跌足大叹:“怎么竟忘了她了?该死该死!”
众人都笑道:“她若知道咱们作诗,这会子不知道该急得什么样了。”
宝玉道:“我这就请老太太打发人去接她来。”
宝钗笑对珍珠道:“到底是你有心,倒时时刻刻记挂着她。她平日里也总念着你,也不算白伺候了她一场。”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珍珠听的心里不自在。这是在说她这个丫头不该管主子的事么?拉扯了史湘云来抢她的风头么?便脸上淡淡的,道:“宝姑娘谬赞了。”
众人都不在意,笑笑就过了。
晚间宝玉便和贾母说起此事,次日一早,贾母果然派人去接湘云。
但直到了午时光景,湘云才到。先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请了安,方往园子里来。头一件先至,众姐妹听说了,也都往这里来。
湘云最是爽朗爱热闹的,进了门便笑道:“你们作诗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她们倒也罢了,爱哥哥也不记得我。”
宝玉面上一红,很是不好意思,赔笑道:“我昨儿只觉得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了珍珠提起来,我就立马逼着老太太去接你了。”
湘云听说,便搂了珍珠的脖子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姐姐,总想着我,不像那些没良心的,有热闹也不叫我。”说着白了宝玉一眼。
宝玉越发不好意思起来,道:“昨儿宝姐姐夺了魁,今儿要做个东道正式开社呢!等会儿我好好敬你几钟,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湘云却不理他,只看众人笑道:“你们做的什么诗,可满了人了?若没满,我虽不通,却也可绉两句的。若满了人了,也请容我入社与你们扫地焚香。”
众人都笑了,宝玉也没在意,只笑道:“还是这么着。”众人便将诗韵告诉她,湘云听了心中早有所成,一面说,一面便写将下来。众人看了,都赞叹不已,又热热闹闹评起昨儿众人所做的诗来。
珍珠在一旁看着,心中只觉得欢喜。
诗文之中无嫌隙,这话虽说并不全对,但此时的他们却是最简单最平和也是最欢喜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长久,也难怪黛玉总是喜散不喜聚。聚时总需散,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晴雯看她这样呆呆的,便推她一把,道:“你发什么呆?”
珍珠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姑娘们这样儿,你瞧着可像不像一幅画儿?”
晴雯看一回,见众人的模样,可不就是这样的,不由也笑道:“可真是呢!不过你可错了,这比画儿还好看呢,咱们家这些姑娘,可往哪里寻去?”
珍珠叹一声,这样好的姑娘们,无论哪个都是拔尖的,日后却都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可不叫人更觉心酸呢?
她这里暗自感伤,那里宝玉等人如何知道她的心思,说笑完了,又至上房与贾母面前凑趣说笑,晚间,湘云便同黛玉一同回潇湘馆歇息。
次日,天朗气清,倒是个好时节。宝钗果然叫人整治了极妥帖的酒席来,在藕香榭的亭子里摆下酒席,又蒸上极香肥的大螃蟹来。众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珍珠便被鸳鸯平儿紫鹃等拉着一起坐了一席。那螃蟹极肥,蟹壳足有拳头大,倒难为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大的螃蟹,珍珠也爱这个,但嫌吃地麻烦,也吃不起,如今不吃白不吃,何苦替人省钱,便也不客气地吃起来。
贾母等人不敢多吃,做了一会子便回去了,宝钗等送到门上方回。而后众人便商议起做诗来。
珍珠等人便在亭子外面凳上坐了,紫鹃、侍书、翠缕、侍书、入画、莺儿等人,或站或坐,或说或笑,倒也自在。
紫鹃同珍珠在花荫底下坐着,细瞧了瞧珍珠的脸色,道:“近日你是怎么了,我瞧着倒是清减了许多了,二爷那里不好伺候么?”
珍珠道:“宝二爷你还不知道么,素来是个泥性的好人,从没有大声说话的时候,哪里会不好伺候的。只是我近来身上不大好……”
紫鹃嗔道:“你同我还扯谎呢!”
珍珠笑笑不语,道:“你们姑娘我看着近来气色好多了,可有什么喜事么?”
紫鹃笑道:“可不是么,你说的那个燕窝粥果然养身子,我每日看着她吃,近来病得也少了,再有南边林老爷常有信来,次次总是厚厚的一封,他父女两个竟似有说不完的话。每次接了信就高兴地什么似的。只是……”忍不住蹙了眉。
珍珠道:“怎么了?”
紫鹃叹道:“咱们这里哪里是能长住的地方,上上下下,没一个好相与的。她又是个心思灵透的,什么事不明白?只是如今什么事儿这么混着,没说开,她也装糊涂,总是避讳着呢!好在我听她说起林老爷的信时,那话里也没那个意思。到底她的事还有林老爷做主呢!老太太也越不过去,我好歹放了些心。不然……就是真的……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毕竟隔了一层,年纪也大了,又你能护得了她多久……”
珍珠惊讶一回,而后看着紫鹃笑道:“林姑娘能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是她的福气了。”
紫鹃面上一红,道:“你又说这个了,姑娘可是常说起你呢,一开口就总是夸的。她可不常赞人呢,若我是不明白的,可要气死了。”
珍珠笑道:“这看不出你竟这般小气的?连你姑娘夸我两句也不成。”
紫鹃笑道:“这是说你好呢,你就会歪扯。”
珍珠道:“不歪扯,我是替你担心,林姑娘日后定是要回家去的。你可怎么办才好?是要跟了去还是留在这里?”
一句话说得紫鹃红了眼圈儿,又恐人看见,忙侧身过去将眼角的泪抿了,叹道:“你说的正是我愁的,我是这里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这里的,日后若林姑娘真回去了。我若不跟了去,岂不辜负了姑娘待我的心?可若跟了去,我家人怎么办,实在不好两全。”
珍珠叹一口气,道:“这事儿却是难为的。只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法子的。”
紫鹃叹道:“希望这么着吧!我们都是这里的,身家都在上面的手里捏着呢,又能如何呢?”
珍珠道:“万事由人不由天,总要试试才好,不然岂不一辈子都撂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