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诸碟上船,赵平安就打算让出主舱房给她住下。其实后舱舱房也还宽敞,只是堆了些杂物,赵平安昨夜就让人收拾了一番,却也不显得局促。只是这舱房下边便是存放佛郎机与弹药的货舱,不能生火。
虽是初春,但夜里江风肆虐,气温跌得厉害。舱房虽然比他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严实,但也禁不住寒流裹身,比起这甲板上的客舱,倒是不如住在二层,那里除了有些憋闷之外,却也保暖地紧。
王盘去给诸碟打水擦洗,在主舱烧了两壶水,还想蹭时间,却被诸碟委婉地请出了屋子,正自失落,趴在那也不盖被子,满脸的幽怨。
“平安,你说若是为诸娘子赎身,要花多少钱?”
赵平安还在看那航道图,在他记忆中,淮河该不是如航道图上画的那一般,或许这个世界此时黄河还并未改道,水文也不如后世那般复杂。听到王盘问话,便抬起头来,敷衍道:“大概数百两黄金吧。”
“黄金!?”
赵平安点点头,忽然醒了过来:“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诸娘子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我看她说话和做派,大约与卢县令是一条线上的。卢县令你可知?”
王盘摇头,赵平安猜测道:“卢县令能掌握这般国之重器,想来也不是泛泛,他应该与朝中哪位大臣关系紧密。”
赵平安仰起头,翻身躺了下来,随手掩了一角丝被,盖在胸前,接着将自己这两日的猜测说了出来,“且看这佛郎机,既是杀敌利器,为何运送它时走的不是官府,而找的都是一些背景简单的人手?”
他指了指自己,道:“而且运它们来金陵,金陵官府衙门、府军等也一概不知,却叫的是诸娘子这等身份的女子接应?又是为何?”
“为何?”王盘听得起劲,换了个姿势看向了赵平安。
赵平安想了想,道:“因为诸娘子的身份,很可能不只是一介风尘女子。我猜想,她大概是细作,或者是探子。兄长你想,这等隐秘之事,关系到国家战局,什么人最可靠?府军?衙门?我觉得都不是!江北打仗,江南绝对有河北叛军的探子,这些人都有可能渗透进了官府和折冲府内,一旦让他们知道这等重器运送路径,你猜他们会不会放过这绝佳机会?”
王盘有些明白,他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这么说来,咱这遮人耳目地跑一趟,实际上是行了探子和细作的勾当?”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赵平安笑了笑,说:“咱这身份,炮灰罢了。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的,有什么软肋,都被人拿捏地死死的,若是我们出了差池,恐怕家里人也会鸡犬不宁。”
王盘点点头,“明白。我那老娘,怕也是要死的。不光是我俩,那些船工和伙计,恐怕一个都活不成。平安,你说这霍县丞,为了隐秘,会不会……”
他举起了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一划,“杀人灭口?”
赵平安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敢去想。初上船时,他隐约猜到可能会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务,但他就从来没想过这居然和火炮有关。他当时心里也忐忑过,不过后来一想,这船都已经上了,货也都验了,想反悔都没有那个机会。他总不能跳船游回胡山村,怕是那时人还没到,崔娥已是被人拿去了。
左右不过是为了赌,那便赌一把又有何妨?若实在赌错了,逼得走投无路,那也只能上胡山打游击,誓死要与这劳什子狗屁正唐斗个你死我活。
贱命一条而已,说不定死了也就穿回去了,总比在这被人算计好。
打不过卢县令霍县丞便就罢了,还打不过他们家的妻儿老小?你要杀我灭口,夺我妻、子,我就逮机会弄死你全家……
“平安……平安!”王盘见赵平安半边脸都露着诡异的气息,便出声喊道:“你想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