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亲爱的鬼夫郎戴镯子 夏天稻米与杂草都长得很旺盛,钟毓提着木桶,拿着大水勺给水田浇水,等浇得水田都浸满水,她才停手。 好奇的鬼爷又在一旁问道。 “是不是打算把杂草淹死?” 钟毓点点头。 “稻米不怕水,杂草怕。杂草太多,要拔去费精力,用水淹法可以把杂草淹死,却不会淹死稻米,一举两得。” 等钟毓弄完这些,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了。 钟岐已经在遮阴之处朝钟毓挥手了。 钟毓走过去的时候,才看到徐氏也在了。 钟岐面前的石头平面上放着两碗粥水,粥水上面浮着几片咸菜,还有一个碗放着几条红番薯。 这就是徐氏给他们送来的午饭了。 田间干活的人都是吃得很简单。 鬼爷看着没胃口,却见钟毓吃得津津有味。 钟毓被炙热的日头晒得发红的脸,低头吃饭垂下的眉眼,看在鬼爷眼中却俨然一副画,看得鬼爷发傻了。 鬼爷是最近发现自己越来越傻了,有的时候傻到他想打自己。 钟毓瞥了一眼有些傻气的鬼爷,将粥喝完,才放下碗,看向面前的徐氏。 徐氏头发花白,神色疲倦,更是显老态。徐氏才四十出头,却更似六十,连同村的老爷子都比徐氏年轻。 这般模样也非徐氏所愿。 原本,徐氏虽严肃,嘴巴刻薄,但也爱笑,是个精神十足之人。但唯一的爱女钟丽离世后,徐氏几欲发疯。 甚至差点将进屋帮忙的钟毓用斧头砍死,钟毓虽是躲过了,但也被斧头砍伤了,在肩头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疤痕。 归根结底,徐氏就是把钟丽离世之事当成钟毓的错,恨不得杀死钟毓。 钟毓对此却没有任何怨恨。 人一旦没有仇恨的敌人,就会失去活下去的目的。她不怕徐氏恨她,就怕徐氏会去找死。 钟毓喊了一声爹,徐氏没有回应。 冷漠地看了钟毓一眼,便将桌面上的空碗筷子拿走,放入篮子里,拎着篮子又回去了。 钟岐只能叹了口气,宽慰钟毓。 “别伤心,你爹他……哎,他只能这样了。” 钟毓笑着摇头,又推着犁木回到田里干活了。 日暮而归,钟毓与钟岐两母女在院子里把酒言欢,说着村里鸡皮蒜毛的小事,不时说到钟毓小时之事。钟毓听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鬼爷一边翘脚嗑瓜子,一边防备着徐氏会突然冲过来对钟毓干什么坏事。 钟毓趁空看了一眼鬼爷,又扫了她脚下的瓜子壳。 鬼爷吃归吃,就不能不把瓜子壳扔她身上吗?而且,这样一来,弄得她只能装作吃瓜子,掩饰鬼爷扔的瓜子壳。 钟毓在村子里悠闲自在地待了几日,到了村子进城赶集之日,钟毓还起了个大早,又去钟岐夫妇门口等着。 今日钟毓的养母钟岐要去一家娶夫郎的人家打木床跟木柜,早就不在家了。因此,只能钟毓陪着徐氏去城里赶集了。 钟毓雇了村里有牛车的良婶,一路慢悠悠地进城。 到了城门口,人很多,已经是人挤人了。 徐氏带了自家养的鸡蛋与柴木来城里卖,钟毓在大街的墙角找了个空地,将柴木堆成一堆,便开始等人上来问价钱了。 徐氏一直冷着脸,也不与钟毓说话,低头将篮子里的鸡蛋一点点擦个干净。 鸡蛋卖相好,价钱不高,很快便被人买走了。柴木等到下午人朝散开时,低价卖光了。 在回去之时,鬼爷扯着钟毓的手,停住不动了。 “怎么了?” 钟毓低声问鬼爷。 他们就停在一个卖首饰跟胭脂的摊子前。 “我要那个。” 鬼爷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唯恐被人听去。 钟毓见鬼爷害羞地双耳冒红,又看他所指之物。 那是一盒胭脂,质地跟珍品阁买的胭脂相比差多了,但是胜在盒子精巧,上面刻着一对鸳鸯。 钟毓停下脚步,跟徐氏说了一声,便在摊子面前挑拣起来。 等回去之时,钟毓的手上多了一盒胭脂还有一只发钗。 胭脂是给鬼爷的,发钗她给了徐氏。 徐氏手握着钟毓塞给他的发钗,另一只手攥紧了,紧抿的嘴唇动了动。 钟毓笑着与徐氏说道。 “爹,虽然我知晓您无法原谅我,但也没关系了。您这些年辛苦了,我喜欢您煮的饭,也谢谢您给我做的衣裳。没有您当日的救命之恩,就没有如今的我。大家都说男子爱美,钗子虽不值钱,但算是我的心意,您收下吧。” 这次回来钟毓就是为了看看养父母,等离开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养父见不到她,也不会再发怒了。 钟毓回了小竹屋,收拾了行囊,在关上小竹屋之际,她看了一眼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有她的回忆。 她曾趴在桌子上,夜里守着烛火,待在空荡荡的屋里失眠一夜。 也曾因为被养父砍伤,而又气又怨又失落地趴在桌子上捶桌痛哭。 她的失意与得意,皆是在这个屋子里度过。 钟毓却没有不舍,锁上门,便离开了。 与村长跟其他村民一一道别,在村头却看见了徐氏与钟岐。 徐氏手上还握着钟毓给的发钗。 钟毓瞧见那发钗,想笑却笑不出。 心想,这发钗估计是要来还她的。 然而,钟毓还未开口,却听见徐氏的手抖了抖,说道。 “爹谢谢你了,发钗……爹很喜欢。” 这是自钟丽死后,钟毓第一次在徐氏口中听到爹这个字眼。钟毓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 她胸口发胀,有些难受,几欲无法喘气。 下一刻,徐氏早已满脸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苍老干瘪的手指抚过钟毓肩头处。那是她曾经被砍伤之处。 钟毓没说话,沉默地听着。 一旁的钟岐给钟毓递上了一个盒子。 “这是你爹给你的,你收下吧。以后,有空就回来。” 钟毓离开也是坐着村里的牛车离开。 直到钟岐与徐氏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看不见,钟毓才收回了视线。 她的手指抚着徐氏给的盒子,将它打开了,耳边回响的是钟岐的话。 “你爹见你买了一盒胭脂,知晓你有喜欢之人了。这手镯……是你外祖父留给你爹的,现在给你,你到时候有了想娶之人,你就把它给那人吧。” 盒子里的手镯浑身翠绿,绿得很均匀,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是个好镯子。 钟毓正要合上盒子,却见一旁的鬼爷一直瞪眼看那镯子,突然笑了。 钟毓故意将手镯在鬼爷面前晃了几下,鬼爷的眼珠子瞪得很大,就快要瞪出来了。 “你想要?” 鬼爷这次没说话了。 突然的沉默,让钟毓疑惑不已。 “我给你戴上吧。” 鬼爷却阻止了她,摇摇头。 “我不要,等下摔了,我可找不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赔给你呢。” 他本就没有实体,戴上这个镯子,法力在的时候还可以。但是,难保没有万一。万一法力失灵了,镯子就会从他身上掉落。 “而且,这个镯子是给你夫郎的。” 钟毓闻言,又笑了。 “你不就是我夫郎了吗?” “我算什么夫郎?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说着玩罢了。” 也不知怎么的,钟毓觉得鬼爷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格外伤心。明明人在这里,却感觉离她特别远。 钟毓猛得伸出手,抓住了鬼爷,入手一片冰冷,凉得她一个机灵。 “等到了嵊县,我们就成亲吧。” 鬼爷抬眼看她。 “成亲?” 鬼爷的声音波澜不起,平静得很。 “恩。成亲。这次带你回来见养父养母,所以回去就可以成亲了,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带你回来?” 钟毓难得一次能在鬼爷面前挺起腰杆,说得格外得意。 “你说要先立业再成家的。”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你不一样。” 鬼爷却突然“哇哇”地嚎啕大哭。 “你真的要娶我吗?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你会后悔的……我已经死了,怎么成为你的夫郎啊?你这个傻子!” 鬼爷这次真的伤心了。 他哭得岔气了,在钟毓怀里直打嗝,后来哭累了就睡着了。 钟毓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再一次打开了盒子,取出了手镯。鬼爷的手与常人相比,青白无血色,手腕很细,手镯轻易便戴在他手腕上。 鬼爷很伤心,钟毓却满心欢喜。 她看着鬼爷的睡颜,心底一片满足。 鬼又如何,人又如何。她就是想要个可以陪着自己的,嬉笑嗔怒都可以一齐的。 等鬼爷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暂时落脚的客栈了。鬼爷见到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又哭又笑。 最后,在钟毓借着客栈的厨房煮了一碗鸡蛋面,鬼爷吃完了鸡蛋面,终于恢复如初。 鬼爷不断摸着手镯,恋恋不舍。 还扯着钟毓的耳朵道。 “我说,这个镯子现在给我了,以后就传给我们的后代。我看这镯子不错,当做传家宝是可以的。” 后代啊。 钟毓想了想,最终没有打击鬼爷,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