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当初本想通过科举改变自己命运,奈何资质有限且家中也并无余财供给,只能通过投名成为了小吏。
这投名就是通过报名——资格审查——考试——试用——正式录用等环节。
虽然绥德县仅仅是初设,可是大宋如今不仅仅冗官严重,冗吏问题也不可小觑。
州县小吏并不考圣人文章,而是试算书也就是算术,在当下大宋著录的实用算书约有三十余种。
黄宝不仅仅达到的是合格水准,而是十分优异。
不同于那些老吏混吃等死,他尚且还有野心想要继续向上攀爬。
如他这种小吏若无特殊际遇,这一生恐怕都没有晋升的机会。
这县衙画卯,就是三班六房官员的打卡上班了,不过如今杨秉已至县衙,过往却只有几名小吏在画卯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去处。
杨秉在廊道上撞见了昨日提拔的小吏黄宝,问询道:“带我去签押房中,我要去看点卯册!”
他既然为官一任,自然对于上下都了解的十分清楚,这头梆就是县衙正式工作的信号,等外面的书吏、衙役们进衙门报到。过了一段时间,内衙宅门前又打点五下。
所有吏员在点卯之后,皆各自回到三班六房。
黄宝恭敬的回话:“是!”
这点卯册之中,所有吏员是否自己到了县衙都是一眼明了,昨日的时间里三班六房中的吏员皆报过自己的姓名,籍贯,担任何事都一应俱全。
黄宝将点卯册递给了杨秉,一边说道:“出城的办公的吏员分别有许高,任嘉……”
他心中也明白了,还有剩余哪些县吏并未点卯。
黄宝试探着想要从这位新任县令脸上看到情绪的变化,可是却一无所获。
只见杨秉站在那里说道:“县衙吏员应卯迟达者,依宋律处笞二十小板!”
这二十小板自然是不能将人杖毙,虽然不重可板子落在身上自然会觉得疼痛。
想要整肃必须得铁血手段,若是一味的怀柔不仅仅不能使那些县衙内的老油条就范感恩,反而不记上官宽恕之德。
这官场之中整肃属下和军中整肃军纪是一样的道理,军纪涣散自然就无法做到政令下达如臂挥使。
黄宝听见杨秉的话,只觉脊背发凉身子也挺直了些,原来面前的知县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宽容和煦。
原以为至多是那些尚未到县衙的吏员,所迎来的不过是一阵训斥而已。
于是在县衙的三班六房之中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有些小吏弓着身子面露痛苦之色。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终究还是烧到我们头上了!”
“以后无法做到以往那样清闲了,还是这知县未至时,韩县丞,江主簿掌权主事之时更好!”
听到此人的埋怨,身边之人立刻一幅惊吓的模样说道:“口无遮拦,难道这二十板子打得轻了吗?”
倒不是此人心地善良,为同僚考虑而是担心对方连累自己,对方听到这话也立刻噤声了。
韩遂与江曲皆是能干之人,可是他们的目光都从未放在过手底下的这些人身上,他们所注重都是政绩,更别说庸碌无能的县尉周春了。
主簿江曲看见杨秉的举措后,觉得知县为此而大动干戈只为杀鸡儆猴只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微微颦眉不过没有多说,因为他也不想为此而触对方眉头。
主簿在县衙的西边,而大堂东边则是县丞衙,而知县办公的地方则是在二堂,也就是穿过屏门后。
黄宝因为机敏能干,作为他随身的书吏为他递交公文,还有绥德县各地农桑,水利的情况往日整理的公文都将他的案前堆砌的如一座小山一样。
黄宝眼见着知县有要将这些公文全部看完的趋势,他在一旁轻声说道:“知县,如此多的案牍您需得顾念着身子,万万不可为此而坏了身子,如今县衙上上下下都依仗着您拿主意!”
如此多的案牍一件件翻阅,恐怕需得挑灯夜读的架势了。
杨秉并没有抬头,而是看着公文眉头微皱微微抬手,黄宝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看到一行文字他眉头紧锁:“九月,绥德,清涧大水,淫雨不止,水淹庄稼,庄稼尽没,歉收!”
这是说因为九月大雨的缘故,所以征收粮米并未成功。
这绥德县位于黄河中游,这黄河之水可灌溉土地,同样泛滥了也可以毁了农田。
他对于自身的要求是,要让绥德县农桑耕殖野无旷土,水利兴修民赖其用。
今日出城的小吏,就是设粥铺施粥赈济灾民,绥德与清涧两地如今合归一地,他自然明白公函之中,所淹没的除去庄稼还有农居。
他自京城之时,便听到的乃是河北之地的水灾,川陕四路大旱如那些灾情上至天听,还有如绥德县一县之地的大水远在东京又有谁知晓?
生活在东京城里,就是生活在云雾缭绕的天上看不见地上的泥土。
这知县作为亲民官,此时不与民亲近依旧在县衙之中通过公函去了解百姓疾苦岂不是有些虚伪。
这亲民官说起来知县贴近基层,可是在大宋多的是官不见民,民不见官!
只有断决狱讼的时候方能见到他们头顶的父母官是谁,长得是何模样是否亲善是否严苛。
这知县要下达乡里,县衙上下可都要忙活起来,不仅仅是吏员还有县丞,主簿,以及县尉都随行一起。
周春如今听到小吏来报,听说县令要出城巡视放粮赈济灾民。
打扰了他清晨的大好心情,厢房内炭炉正隆暖意融融。
随着他的起身,院子里的婆子仆婢都忙作了一团。
一位美艳妇人依附在他的身上春意阑珊:“如今这么早,县衙里有什么大事,要官人亲自累身前往,吩咐手底下人去处理便好!”
原来是榻上的女子醒了,起身附在她的背后满眼不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