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弯弯掀开车帘往外望,帘外是一座雄伟壮观堪比皇宫的府邸。
浮沤铜钉,朱红高门,院墙从门两侧延伸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竟似占了整个坊区似的。
这里是曾经的魏王府。
不过,魏王早没啦,听说是两个月前就被人砍了脑袋,而砍他脑袋的人,就是如今这座府邸的新主人。
殿前都指挥使陈起。
也就是她要去伺候讨好的那位“杀神”。
卫弯弯还在看,眉娘已先下车与门前护卫交涉。
然而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挠。
“吾等听从大人命令,只知卫家要将嫡女送来,并无其他闲杂人等,这位夫人,请回。”
护卫不许眉娘随同进府。
本来,那些伺候卫弯弯的丫鬟婆子便已随着空轿子去了山上掩人耳目,眉娘便是如今卫弯弯如今的倚靠。
但却连眉娘也带不进去。
任眉娘磨破了嘴皮子也无用。
卫弯弯听了一会儿,便下了车。
她一下车,门前的人便都望过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个头小小,骨头细细,还不到门前护卫们胸口高,外披雪白狐裘大氅,里头是一身茜色衫裙,深红至紫,是日暮时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的颜色。
红白相映,便显得她益发地白。
她慢慢地走来,巴掌大的脸上双眼清凌凌好似山泉水,纯稚清澈。
像是刚从哪里的赏花宴走出的娇娇。
与这凶神恶煞、威严肃穆的都指挥使府是如此格格不入。
“眉娘,你回去吧。”卫弯弯对眉娘说。
“可是——”眉娘拧着眉。
卫弯弯摇摇头,紧了紧身上大氅,已经抬脚往门内迈去。
“等等!”
眉娘见事已至此,只得跺跺脚,又快速跑回轿子里。
拿了那个妆匣,塞到卫弯弯怀里。
“我住在清水街香粉铺,有事找我!”
说是这样说,但一进这门,何时能再出来,谁知道?
但卫弯弯没有说什么,她乖乖点头,抱着妆匣,走进这座不知深几许的深宅。
往后,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
日暮时分,天边烧成茜草色,殿前都指挥使府门前的大道上响起整齐有力的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士穿街而行,如无声涌动的黑色长河,所过之处,人声阑寂,除了马蹄声再无杂音,为首的骑士腰佩横刀,全身着甲,甚至连面部都戴着遮盖全脸的面甲,一眼望去,看不到分毫面容,只看得出身形十分高大,即便坐在马鞍上,也比其他骑士高出许多。
有孩童好奇地向他看去,小声问母亲那人是谁,好威风——话未问完,便被母亲惊恐地捂住了嘴。
黑色河流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直至殿前都指挥使府。
陈起翻身下马。
守门护卫忙禀报:“大人,卫家送人来了,说是卫枢之女,如今就安置在荷风苑。”
陈起还未说话,身后跟着的下属中,偏将宣明已经惊讶出声:“我靠,还真送来了?这卫枢不就一个闺女,也舍得?是亲生的吗?”
说罢,胳膊戳戳陈起,“要不咱一块儿去看看?这个卫小姐我听人说起过,是个美人呢!”
陈起面甲后的眼冷冷地扫了宣明一眼。
“不去。”
“你也不许去。”
-
如护卫头领所言,卫弯弯被安置在了荷风苑。
穿过昔日雕梁画栋,如今却因为人去楼空,显得有些荒寂的众多庭院,最终到了宅邸后方、距离大门十分远的一座小院。
小院其实不小,中庭有一个池塘,池塘里种满荷花,围绕着池塘,林林总总分布着许多房屋,只不过,如今这些房屋都是空着的。
院门上写着荷风苑。
“此处原是前魏王姬妾居所。”带卫弯弯前来,自称姓孙的管事对卫弯弯道。
孙管事是卫弯弯见到的唯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至于府中其他人……卫弯弯一路走来,只看到披坚执锐的护卫,一个个看着都像是刚从沙场下来,至于什么丫鬟小厮仆妇,愣是一个也没见到。
那个人,好像不需要人伺候。
所以门卫不让她带人进来,似乎也不是故意为难她?
这么一想,卫弯弯便笑起来,觉得总算有点安慰。
孙管事不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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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弯弯便在荷风苑住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很快会见到那个人。
毕竟卫家又不是偷摸送人来的,送她来之前,卫家打了招呼,所以,那人是自个儿点头,自然也知道她来了的。
所以,卫弯弯在心中预演了上百种接下来可能经受的遭遇:
言语羞辱啦,严刑拷打啦——虽然她也不知道对方拷打她有什么用,床笫折磨啦……
每设想一种遭遇,卫弯弯便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卫弯弯不怕。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真话,不怕说多了,卫弯弯便觉得自个儿真不怕了,哪怕那人明日就要砍自己脑袋,为其手下无数死鬼中再添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她觉得自个儿也能慷慨赴死,引刀成一快。
然而——
第一天,卫弯弯没能见到他。
程蕙娘为她精心描画的妆容、搭配的衣物以及卫家侍女巧手梳的发髻,都没派上用场。
第二天,卫弯弯依旧没见到他。
卫弯弯自己照猫画虎画的蹩脚妆容、蹩脚发髻以及搭配地勉强像样的衣物,仍旧没派上用场。
第三天,卫弯弯还是没能见到他。